今日，倒是正好了。
崔祐倒也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
只是同她讲述了一下过去的事情。
比如霍君华是早产儿。
凌不疑，也是早产儿。
他出生时就像是个猫崽一般，所以小名唤作“阿狸”。
凌不疑幼时身体孱弱，但他的表兄弟，也就是霍家的孩子却个个都身强体壮。因此，他与年龄相近的表弟互换了名字。
凌不疑最初，名为无伤。
而他那位年龄相近的表弟，也就是霍翀幼子，名唤不疑。
两人改了名字之后，便成了凌不疑和霍无伤。
这算是一种祝福。
这对年龄相近的表兄弟，有着互换名字的渊源，自小关系也亲近，哪怕他们的性情截然不同。
哪怕凌不疑爱吃杏仁，而霍无伤一沾染便会起红疹，后者也愿意上树为前者去摘杏仁。
抛开性情的不同，大抵是外甥像舅的缘故，这对表兄弟自小便长得极为相像。
许多时候，便是凌益都不能分辨出来。
说到这里，崔祐便不免有几分气愤。
他觉得若非是凌益对孩子的关爱太少，又怎么可能会认不出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的确是一个原因。
程烟织对此表示赞同。
说完这些，崔祐便开始 谈及程烟织与凌不疑的婚事。
他说要替程烟织补嫁妆。
程烟织自然拒绝了。
毕竟皇后也曾同她说过这个问题，她觉得自己的嫁妆已经够多了。
崔祐却说，皇后是皇后，他这个叔父却是叔父，二者岂能混为一谈？
两人正就这个问题争执着，凌不疑却是出来了。
甫一出来，他便同两人开口，说霍君华已经睡下了。
果然如崔祐所料。
凌不疑都出来了，崔祐便不再与程烟织争执了。
凌不疑便牵着程烟织回去了。
两人上了马车。
几乎是上车的瞬间，凌不疑整个人的表情便不由控制的带了几分痛苦。
程烟织立刻上前扶住他：
程烟织子晟！
她的视线落在凌不疑发红的手上，嗓音有些干涩：
程烟织…你没事吧？
凌不疑…没事。
青年摇了摇头，嗓音很轻：
凌不疑姌姌，让我靠一靠。
程烟织便让他靠在她的肩上。
程烟织你…
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手：
程烟织你的手怎么…
凌不疑没什么，应当是操练的时候弄出来的。
凌不疑轻描淡写地解释着，他抱着程烟织，嗓音很轻，带着难得的脆弱：
凌不疑姌姌…
程烟织无声地抿唇：
程烟织…嗯？
凌不疑我…
他好像想说什么，但沉默了好久，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程烟织环住他的肩，嗓音也很轻：
程烟织…子晟，你想说什么？
凌不疑我…
他又一次开了口，语气很闷：
凌不疑姌姌，其实…
话到这里，他却是再一次停顿了下来。
程烟织…其实，什么？
其实…什么呢？
其实我是霍无伤。
其实…我骗了你很久。
其实我有一个不能说的秘密，其实…我有一件不能做的事情。
…为什么还是查不出来呢。
什么样的证据，能被精心掩藏十几年。
他努力了那么久，为什么…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无力感席卷而来，凌不疑无声地侧在少女的肩上，沉默地看着她的面容。
…其实我一点也配不上你。
…你说你不喜欢感情这种东西。
可是当你喜欢上了，便可以那般真诚又炙热。
为什么程烟织会是全都城，乃至全天下最好的女娘？
因为她聪慧，冷静，有底线，有追求。
她理智，又热烈。
这世上再不会有哪一个人能够如此。
这世上再不会有哪一个人，如她那般。
而他呢？
卑劣，自私。
明明自己都深陷泥潭，明明什么都不敢告诉她…却偏偏，还要让她喜欢上他。
凌不疑，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他自嘲地想着，环着少女腰肢的手却是一点点收紧。
凌不疑…没什么。
他的嗓音嘶哑：
凌不疑只是觉得…
凌不疑我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凌不疑能够碰见姌姌。
他怎么会有那么好的运气，曾经摘下过月亮。
程烟织…
一路无话。
程烟织如今有凌不疑府邸的私印在手，自然能够直接到他的府中。
更别说她还是同凌不疑一起来的。
一看见马车，梁邱飞和梁邱起兄弟二人便迎了上来。
看见凌不疑那幅陷入昏迷的惨样，兄弟二人都大吃一惊，并且十分担心。
一个把人扶进去，另一个便迅速去请孙医官了。
当然，把人扶进去的同时，梁邱起也没忘让程烟织这个少女君一同进去。
程烟织便跟着去了。
梁邱起把凌不疑扶到房间，便自觉地腾出地方让程烟织照顾凌不疑。
他则是出去等孙医官了。
大抵是担忧心理在作祟，梁邱飞这回动作飞快，很快便把人给“请”过来了。
孙医官看过了之后，只说是误食杏仁导致的发热，过一夜便好了。
梁氏兄弟这才松了一口气。
倒是程烟织，在听到这话表情淡然，送走了孙医官之后，她便让兄弟二人好好照顾凌不疑，然后直接离开了。
梁邱飞悄摸摸地往内室看了一眼。
然后对程烟织的做法表示好奇:
梁邱飞大兄，孙医官说少主公是因为食了杏仁导致的发热，过一夜便好了，这不是好事么？可为何少女君听完就直接走了？
梁邱起…想来是在气少主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吧。
梁邱起其实也不太懂，但想了想，还是同自己这个阿弟解释了一番:
梁邱起毕竟少女君对少主公情深义重…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了自内室传来的脚步声。
梁邱起少主公。
梁邱飞少主公。
兄弟二人立刻行礼。
凌不疑正一边套着外衫，一边往外走。
梁邱起有些不明所以，下意识地出声道:
梁邱起少主公，您的身体还没好…
凌不疑没时间了。
利落得穿好外袍，凌不疑嗓音淡淡道:
凌不疑我们要尽快审出彭坤嘴里的秘密。
虽然不知道自家少主公为何这么着急，但梁邱起和梁邱飞听了原因，便也不予阻拦，当即跟着凌不疑一同去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
程烟织这会儿已经进了宫。
因为程少商今日是在宫中歇下的，程烟织有些放心不下。
同样…她如今思绪有些纷乱。
暂时还不想归家。
程烟织的居住的侧殿一直有人打扫，东西用具也一应俱全，因此她倒也无需忙活什么，直接便可以洗漱安寝了。
但是她睡不着。
她想着当时从文子端口中听到有关凌不疑的话题，想着今日崔祐同她说的凌不疑与霍无伤之间的联系，想着她此前发现的一系列种种不对劲…
乱了。
什么都乱了。
她一次又一次的试探。
他一次又一次的隐瞒。
…到底要什么时候呢？
到底要什么时候…他才能够告诉她真相？
他到底…在迟疑什么。
程烟织情绪难得有几分低落。
她正想着，门口却是传来一声轻唤:
宣皇后（宣神谙）烟织？
是宣皇后。
程烟织回过神来，立刻起了身，去给宣皇后开门。
打开房门，程烟织伸手扶着她进来，然后轻声开口:
程烟织皇后怎么还没睡？
宣皇后便弯着唇轻声解释:
宣皇后（宣神谙）予近日身体不大好，眠浅，瞧你屋子还亮着，就想过来看看你。
程烟织无声地抿唇，然后扶着宣皇后一路到床边坐下。
她在皇后面前蹲下。
宣皇后（宣神谙）平日看你多是老城，怎的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宣皇后笑着，把一旁的狐裘披风拿起来，披到程烟织身上:
宣皇后（宣神谙）我听子晟说，你亦是早产儿，自幼身体便不好，可要时刻注意身子。
…子晟。
程烟织沉默了一瞬，然后才轻声开口:
程烟织多谢皇后关心，烟织知晓了。
程烟织只是…
程烟织皇后可是因为储君之事而烦忧？
她这话一出，宣皇后不由得顿了顿，然后无声地叹了口气。
宣皇后（宣神谙）…这段时日，你也知晓，文修君，王淳，五公主还有楼太傅以及曲泠君接二连三地出事，即便东宫，能从此事中择出来…怕是太子心中…
宣皇后（宣神谙）也不会好过。
程烟织沉默。
文修君…王淳，五公主，楼太傅…
这其中种种，都有着她与凌不疑的手笔。
若是皇后知晓…
若是皇后知晓…
程烟织咬着唇，很小声道:
程烟织皇后…
宣皇后（宣神谙）不怪你。
似乎是知道程烟织想说什么，宣皇后弯了唇，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发顶:
宣皇后（宣神谙）我知你心中在想什么。
宣皇后（宣神谙）烟织，你不必觉得愧疚。
宣皇后（宣神谙）这种种事情…若非他们的确有错处，又如何能够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爆出来？
宣皇后（宣神谙）你乖巧听话，我知你心中，有许多的抱负。
宣皇后（宣神谙）其实…予心中，甚是敬佩你与少商。
宣皇后（宣神谙）若我当年，也能如你们姊妹二人一般，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她好像什么都知道。
但她什么也不曾说。
程烟织也不知道为什么，眼眶便有些酸涩。
少女沉默地伸出手，拉了宣皇后的手慢慢握紧，嗓音很轻道:
程烟织皇后…应当先保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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