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周生辰带着陆惜音一路散步，走到了城门口。守夜的士兵看见了他们，急忙上前行礼。

侍卫我还在想，殿下这是…？原来是和小殿下一起啊！

侍卫不要乱说话！小心坏了殿下和王军的名声。

侍卫殿下又要去渭河啊？

周生辰开城门，牵匹马过来！

周生辰率先上马，然后朝惜音伸出了手，稍稍用力将她带到了马背上，拉住缰绳，慢慢朝渭河而去。

到了渭河边上，他们下了马。周生辰望着夜里的渭河，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惜音师父常来此处吗？

周生辰我第一次受重伤的时候就是在这儿。十几岁的时候吧，那一场仗，险胜，伤亡过半，留下了尸山血海。那一次我胜的不痛快，在此处大醉了一场。其实，跟着我并没有任何的好处。多年来，南辰王军立功无数，我却被朝廷提防，始终不能给下属求得应有的封赏！唯一的一次，是你在太极殿上要来的！

周生辰是我，愧对他们了…

陆惜音王军的将士们求的从来都不是这些。懂你的人，也不止在王军和王府。

陆惜音回朝时，我和父皇母后常常谈起你。

陆惜音在外人眼里，南辰王军有七十万，坚不可摧，可兵越打越少，投军的人又不多。如此打下去，再强的王军也会有消失的一日。

陆惜音我父皇告诉我，不会有那么一天的！西州周生为关内百姓守了西州半生，他作为一国之尊，心里十分钦佩！和北陈的盟约也是因为相信你的品性。若有朝一日，你落魄了，东夏将会成为你最坚强的后盾！

陆惜音我父皇说了一句话，我觉得很好。江山易主常有，而英雄千古！

周生辰我不是英雄…我也有私心，我也有自己想做却不能做的事情…

周生辰无奈又哀伤的眼神撞进了陆惜音的心里。她在那一刻明白了，其实周生辰也有和她一样的无奈…

惜音刚刚想开口对他说些什么。天上就开始打雷…

周生辰快要下雨了，我去牵马。

陆惜音一把拉住了他。

陆惜音我不想回城！

陆惜音周生辰，我们不回去，好吗？

她开口唤了他周生辰，眼里带着祈求…她不想就这样回去，也不想他带着这样的心情回去…她还想和他多待一会儿，哪怕多一刻也好…

周生辰那我们找个地方避雨吧…但是，无论去什么地方，都要去牵马吧。

陆惜音跟在周生辰身后走去。

他们两个身上的枷锁太多了…至少现在，让他们暂时忘记吧。

周生辰带着惜音小跑着到了一间已经废弃的屋子，从门外看去，还能依稀看见屋里的火光。

周生辰进去吧。

走进屋里，有零星几个平民百姓坐在火堆边烤着火，看样子是长途跋涉来到这里的。

周生辰没有和他们坐在一起，从旁边扶正倒下的椅子，让惜音坐下。

周生辰坐这儿吧。

陆惜音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荒废的屋子啊？

周生辰是我下令，让这里的村民迁走的。早年此地征兵，男丁大多战死，只留下了十几户老弱妇孺。晓誉几年前把人迁走，安置在了西州城。

话刚说完，周生辰就注意到陆惜音已经半湿的头发和脸颊。陆惜音的身子一直都是周生辰最重视的事情，容不得出半点错处。

他从怀里拿出手帕，仔仔细细地为她擦干被雨淋湿的脸颊。

一旁烤火的百姓似乎没有想到在这荒郊野外，还能看见这么恩爱的小夫妻！只是那个小伙子，怎么只擦脸啊？

他出声提醒道。

百姓我说那个后生，先把头发擦干啊！你一直擦脸做什么！头发湿一夜，你的娘子怕是要生病啊！

又被认作夫妻了…陆惜音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了，但是心里还是不免有些小小的窃喜，这说明，在不知情的人面前，他们还是很登对的吧！

惜音能清楚地感受到周生辰在向她靠近…周生辰轻轻托起她的一缕头发，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了她…

站在周生辰的角度里，他看不见陆惜音的表情，自然也没有看见她偷偷地笑了…

不巧，这温情的一刻很快被打破了。

“找了个好地方啊，还有火呢！”

周生辰他们循着声音望去，就看见了一群带着武器的人走了进来，最重要的是，这个队伍里，居然有杨邵！

陆惜音微微皱了皱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危险。她在南萧时，明明命令过杨邵，让他潜伏在金荣身边。此时，他明明应该在太原郡，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同时，杨邵也注意到了他们两个。

“过来坐吧。”

杨邵走到那个领头人身边，那人也似乎注意到杨邵看向那边的眼神，询问到：“你认识？”

杨邵小娘子生的真好啊！

“确实真的极美！此等姿色，生平仅见啊！若是喜欢，一起带走！”

杨邵你不要命啦！此处距西州不远，就不要多生事端了。我可是害怕那位小南辰王…

而这会儿他们口中被谈论的小南辰王，已经恢复了淡定，开始不慌不忙地继续为惜音擦头发了。

陆惜音要走吗？

周生辰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先等一等吧。

杨邵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就想着帮周生辰了解外面的情况。

杨邵屋外的朋友，要进来烤烤火吗？

“这儿还有个空屋子，我们先生火。”

屋外果然有人。

杨邵那就不客气了。

杨邵此地离西州太近，还是趁早走安全。

杨邵天亮动身！

“怕什么！碰上南辰王军，我们就说是被打溃散。这四处打仗，没人知道是哪个郡的。”

援兵还没有来，他们只好按兵不动。夜深了，许多人都坐着小憩了一会儿，而周生辰和陆惜音却丝毫没有睡意，他们一直注意着杨邵的方向。

就在此时，一直闭眼假寐的杨邵突然睁开眼睛，和周生辰对上了眼神。他快速掏出匕首，捂住了身旁那人的嘴，一刀封喉！

杨邵动作很快，陆惜音还没想反应过来，一切就结束了。他们两个看见这个场景，还是免不了惊讶了一会儿。

杀了那人后，杨邵没有久留，拿起一旁的包袱就往外跑。而此时，南辰王军到了，将他围了起来，缴获了他的武器和包袱。

周生辰拉着陆惜音往外走，看见来人是长孙杰还有子岳。

长孙杰末将不知屋内情况，怕伤到小殿下，望殿下赎罪！

周生辰都是些什么人？

长孙杰雍城被围时的逃兵。据他们所说，屋内有一个通敌的将领。

周生辰屋内有百姓，不要错伤了。

长孙杰是。

王军涌入屋内，拿下了那群逃兵。而百姓们这才知道，他们遇上了西州的小南辰王，纷纷走出去行礼。

百姓拜见殿下。小人眼拙，不识殿下。

周生辰无妨。长孙杰，为他们在隔壁烧一锅热水，还有酒肉，好好招待！

陆惜音看着他，微微一笑。这才是周生辰，无论何时何地，都对百姓们报以最大的善意。

周生辰和陆惜音回到屋内，士兵们押着杨邵跪下。

周生辰为什么要救刘长善？

杨邵他举荐过我，在我最落魄的时候。

周生辰那你为什么要杀那个人？

杨邵雍城被围，他里通外敌，出卖刺史，出卖同袍！

周生辰所以，你明知会得罪本王，还要冒死潜回关里，仅仅是为了杀他？

杨邵不错！

周生辰你可以走了。

陆惜音听到这里，惊讶地转身望着他。

杨邵我威胁过你，你不想杀我？

周生辰今夜，你为忠义杀人！若我趁此机会，将你带回西州，怕是无法告慰死去的刺史和雍城捐躯的将士们。来！

周生辰示意士兵帮他松绑。

杨邵谢殿下不杀之恩。

杨邵但还是希望殿下日后不要轻易地放走敌人。

周生辰你最好逃得远一点，不要再做坏事了。

周生辰会放过杨邵，但是不代表陆惜音会这么轻易地放他离开。他居然敢不顾她的命令，擅自行动！

陆惜音朝子岳使了一个眼神，子岳便会意地点了点头。

周生辰走到门口，关掉了半扇门，走回火堆边。

周生辰你去休息吧，我守着火。

周生辰没有得到陆惜音的回答，转头朝她看去，发现她正直直地盯着自己。

周生辰不累啊？

陆惜音你为什么要放他走？

周生辰我知道，以你的习惯，绝不会放任这种潜在的危险在外面。但是呢，师父教给你一个道理，凡是已经发生的事情都是必然的，想多了也没有用。

周生辰既然你不想睡，不如我画一个棋盘，我们弈棋吧。

陆惜音坐在他对面，双手托着脸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周生辰，发现他不管什么时候都那么好看，哪怕只是画一个棋盘。

陆惜音我和师姐常聊你。

周生辰是吗？都聊什么了？

陆惜音很多啊，大小事都有。比方说，你世袭舅舅的封号，自己擅自在前面加了个小字，以示家臣，就因为这个字，被先帝书信教训，说你私改封号，目无君上。

周生辰那都是皇兄骂给别人看的。

陆惜音你们北陈的皇室啊，真是哪儿哪儿都不行，我看不上他们也是有道理的。

陆惜音先帝当真没有怀疑过你吗？

周生辰停下了画棋盘的手。

周生辰这个答案你会不知道？

陆惜音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是还是想听你说嘛！现在看来，你觉得这些都不重要，那我也就不说破了。

周生辰我之前就说过了，我领兵在外，不是为了保江山，是为了境内再无战火硝烟，我只希望，百姓可以炊烟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