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

“哥哥？”花城醒来后如往常一样伸手抱住旁边那人，却摸了个空，心里一冷，起了身才发觉四周皆是摸不着边际的黑暗。

是梦。花城很快就推测了出来。

这种地方他在熟悉不过，寻不到谢怜的那几百年间，几乎每晚都会陷入这样的梦魇，不得安宁。

只是，还没有哪次像现在这般清醒着，不太对劲。

未待他回忆出是哪里出了问题，周遭的景象便开始变换了，他听到像是由远及近的说话声。

“太子殿下被贬下凡了，骨头倒是越发硬了，不但会打劫凡人，还会冲撞神官了，哈哈哈！”那是几声不堪入耳的嘲笑。

那样的声音花城绝不会忘。

面前逐渐现出了三十多位神官的身影，连同他们面前站着的白衣道人一起。

那道人抬起头，面上满是不敢置信，不是谢怜又是谁，只听话他哑声道：“你们说过，不会告诉别人的……”

“殿下！”花城瞳孔猛缩，叫了一声，可谢怜却置若罔闻。

直到奔向他时从那群神官里穿了过去，他才倏然意识到，这场梦里，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又是这样，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亲眼看着所爱之人被践踏凌辱，自己却无能为力，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他哪里会不明白这只是梦，可眼前的场景还是教他无法控制地忆起几百年前痛彻心扉的无力感。

这场梦里，他只能跟在谢怜身后，眼睁睁看着殿下被那群小人赶出了福地，看着他不知醉地给自己灌酒，看着他蜷在坑里自暴自弃，看着他走进了那间小庙。

你太没用了。

你根本保护不了他。

那些声音就像从前每夜缠身的梦魇，如鬼魅般挥之不去。

花城缓缓跪了下来，哑声道：“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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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可曾听过一物，名作‘魇花’（瞎编的）？”灵文放下手头的公文，抬头看向谢怜。

“惭愧，未曾听过，你的意思是说，三郎是因为此物才这样的？”谢怜忧心道。

“若殿下所言不虚，便是这样了。这毒无害，轻易发现不了，会教人在睡梦中回忆起最恐惧的事，一般来说两三个时辰就能清醒了，血雨探花莫非一直没醒么？”

“嗯……”花城恐惧的事，谢怜再清楚不过了，一想到他在梦里会看到什么，就一阵没由来的心疼：“可有办法，快些叫醒他？”

“有办法，”灵文点点头：“进到梦里把他拉回来即可，不过没人尝试过，稍不留神就会把自己给搭进去。”

“无妨，多谢了。”谢怜欠了欠身，奔出了大殿。

三郎，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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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

两剑……

“对不起……我们孩子还小，实在是……没有办法。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不一样啊。”

“他是神啊！要拯救苍生，是他自己说的。而且、而且他不会死啊！”

那是……他的神明啊。

他放在心头的神明，就这样，被自己所守护的百姓，一剑一剑地穿心而过。

不要……不要……不要……

快醒来……快醒来啊！

“快醒来……”

那声音如梦似幻，一时竟分不清是心中所想还是现实。

“三郎。”一双手从身后环住他，霎时抚平了心中嘶声竭底起伏的尖叫私语。

“殿下……殿下……”花城转身抱住了那人，动作轻柔地像是怕自己再用力一些就会揉碎了那人一样。

谢怜几乎没见过这样的花城，像只找不到家的小猫一样胆怯，无助。他抱着花城，一下下抚着着他的后背，温声道：“都已经过去了，我就在这儿呢。”

花城把脸埋进谢怜颈窝里，还有些微微的颤栗，不语。

“从前发生的事，我都不曾后悔过，所以三郎也不要纠结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而且，三郎也已经强到可以保护我了呀。”

那人莞尔道，一如初见时般耀眼。

是了，那些都是过去了。

那样的事也再不会发生了。

花城握住谢怜的手，在谢怜身上蹭了蹭：“嗯，我没事，让哥哥担心了。”

谢怜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几百年前的铜炉山，有一个缠着绷带的少年，在那种万鬼相残的地方，一个人默默雕刻着着心爱之人的雕像。每每重伤濒死，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就蜷缩在那些雕像旁，口中喃喃着：“殿下，等我……我一定会变强的……”

所幸，少年最后成了绝，终于强到能够守护自己的神明了。

所幸，他和他的神明，最后很幸福。

幸得，这人间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