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额

一年后，岐山清谈会，各家少年束腰负箭，一身红衣，穿梭在山林之中。

早先魏无羡在入口处故态复作，蓝忘机难免又回忆起云深不知处时这人与自己针锋相对的场面。但也不过一会儿，两人错身时，有些他看不见的东西悄悄涌动了起来。

蓝忘机一箭命中靶子，眉眼毫无得色，仿佛箭发就该正中，理所应当。如同他这人一样，十年如一日，寡淡无趣，似终年落雪的冰山，春夏秋冬，染不上人间风景。

身后传来脚步声，不消片刻，就听见魏无羡的声音，是不需要回头就知这人必定含笑嫣然，果然，他听见那人又道，他的抹额歪了。

这是今日的第二次了。

第一次时，他信了，只徒劳抚上抹额，不待如何就看见那人的笑脸，一旁的江澄让魏无羡别闹，给他赔罪，但，他只是有些不解，谈不上生气。

毕竟，魏无羡对他一向如此。

且，虽多数情况总是脱离他所想，但，他确实没有讨厌过。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乐意的。

这点，他还是清楚的。

所以这回魏无羡的话蓝忘机只当没听见。可好不容易将心绪放回射箭上，魏无羡却扯着他的抹额，嘴里还道什么，帮他正正。

抹额在魏无羡手上，而正一正却变成了解开。

只听见“咔嚓”一声，蓝忘机手上的弓断了。如同抹额，如同这道不明说不清的心情。

比当日藏书阁里被这人偷梁换柱误看了春宫图后的羞愤震惊还要错愕不可置信。

他是锁了情窍，可没断了七情六欲。

他是知礼明仪，但没当真做了和尚，万事无咎。

蓝氏家规三千条，蓝忘机只回头看一眼正茫然的魏无羡就知道，这人根本就没入心过。如同到了他手的抹额，根本不明其中意义，所以还能无知无觉的揉搓。

蓝忘机一把将抹额拽了回来，一言不发的从魏无羡面前离开，随后便被姑苏的族人围了上来安慰关心。

不欢而散是他们自云深不知处后再见时的结局，似乎预示着后来的兵荒马乱与无处安放下场。

温氏的火烧到藏书阁时蓝忘机拄着避尘，脚伤很疼，但比不过心里的窒息。温若寒选了姑苏蓝氏下手，只希望兄长出逃平安。

他能听见这座百年仙府的悲戚，因为玉兰已残，书卷被烧，斑驳的血迹，恐慌的人群，无一不明显，却也安静非常。

拜离因伤重在床的父亲，他被温氏压着离开云深不知处，外面依旧重峦叠嶂，隐在深山中，除了那还在飘起的黑烟，似乎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

满目疮痍一片狼藉皆隐在此。

不夜天，又见魏无羡，只是这回少年眉目也带上了愁绪。

避开魏无羡这一决定似乎没什么困难的，蓝忘机根本没纠结过，毕竟以前他也不是主动靠近这人的。

当然，要躲开魏无羡也不是很简单的事，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况他的腿伤还没好。

只是蓝忘机想只要自己态度坚定，魏无羡应当不会不知道，他向来聪慧，而今自己也是麻烦缠身，但蓝忘机还是低估了魏无羡厚脸皮的程度。

热脸贴冷屁股，一日两日，也没什么，可大半个月了，依旧乐此不彼对他伸出援手，明明自身难保，大半心神还是在自己身上。

迷茫片刻，很快又反应过来，魏无羡一向如此，只是很快那点松动，在瞧见这人逗着那个叫绵绵的女孩时，蓝忘机默然，对，一向如此。

蓝忘机道：

“玩弄字眼。”

随即忍着脚伤离开，将那些欢笑抛到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