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肢体雪人案【6】

十宗罪:SIJ重案组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因为无论是这条河还是这个人都已经不同。——赫拉克利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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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野早在自己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后面就没参与了,而后在查到那辆车子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停车场找到了,尽管车已经洗刷过,但是鹤野将车辆底盘残存的血迹提取的样本和肢体雪人头颅的血迹相吻合,经大量走访调查,据一目击者称,1月18日晚,停车场附近发生过一起车祸。一个跪地乞讨的女学生被车撞死,向前拖行几百米后,遇到一个坎,车辆底盘硬生生将头颅拉扯下来,目击者怕给自己惹麻烦,所以没有报案

到了这里,重案组初步认定,肢体雪人的头颅为女乞丐,在校门口跪地乞讨的男乞丐具有重大杀人嫌疑!

鹤野看着几人说

“我想事情经过应该就是这个宿舍的人驾车将女性撞死后头颅扯下,而几人害怕后驾车逃离时候遇到了男乞丐并且进行了羞辱导致男乞丐怀恨在心对她们起了杀心”

“而后就是我和沈朝所推测的那样”

华夏东北三省普遍都在降雪。黑省在下雪,吉省和辽省在下雪。雪落在冰封的江面上,落在黑暗的平原上;雪落在行人寂寥的公园里,落在长白山顶的树上。雪洋洋洒洒地飘着,飘在城市的广场上,轻柔地飘在大兴安岭森林的每个角落里;雪厚厚地落在墓碑上,落在乡村的白桦林里,落在村里人家的栅栏尖上,落在枯萎的野草上,落在两个乞丐的肩头

让我们将目光对准他们,两个跪在大街上很像是学生的乞丐

有谁会注意两个学生乞丐呢?

华夏并不是只有北京天安门、王府井,上海陆家嘴,不是只有五星级大酒店,也不只有高级白领写字楼,更多的是贫苦的农村,那些无人知晓的冷清和惨败,朽坏的门扉,家徒四壁的窘迫。

晋城某镇,那里的棉花是黑色的,农民在棉花地里干了两小时的活之后也是黑色的

连附近山上挖煤的人群中,送饭的农妇,也无法辨认出其中哪个人是她的父亲,哪个人是她的儿子

蒙省某工业园,那里的居民晾晒的被子全都是橘红色的,这要归功于周围数以百计的烟囱。那里的晴天和太阳无关,晴天指的是工业园不再排放“毒气”

这两个学生乞丐都有着一双绿色的手,他们来自一个污染严重的贫困山村

全村人在家里编筐,一个人一天可以编二十个,挣二十元。一位老母亲为了供孩子上学,编了整整十八年的筐,她手上的柳条颜色永远也洗不干净,手上的裂口永远也不会痊愈

他们是邻居,隔着一道矮墙

她喊他泥娃哥,他喊她幺妹

两个人兄妹众多,生活压力大,所以都没有读完小学。在家里编筐的时候,村里的年轻人最大的梦想就是去城里打工

那一年,他们第一次见到了真正的火车

那一年,他们去了南方,第一次见到繁华的都市

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们穿着轮胎制作的鞋子,离开了山羊,离开了筐,离开了村子,离开了家,从此踏上一条流浪的路。如果没有彼此,这条路将是多么的孤独和艰难。我们无法得知,两个孩子从打工到乞讨经历过怎样的转变,也许打工和乞讨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真正的雪

幺妹说:“泥娃哥,我想去看雪”

泥娃哥:“好啊,我带你去北方!”

他们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从中国的南方到了北方。城市里的人忙忙碌碌,脚步匆匆,有谁会注意到跪在路边的两个年轻人呢?他们就像野草一样,无人关心,无人过问,偶尔会有人满目狐疑打量他们,偶尔会有人扔下一两枚硬币

某个县城的一片树荫下,站着两个学生模样的人,有个买菜的老太太听到了两个学生的对话

一个女学生对另一个男学生说:“我去那个路口跪一会儿吧?”

男学生说:“别去,我在那儿跪了一上午了,没得多少钱”

女学生说:“好累啊,腰酸背疼,比编筐都累,但是钱多”

男学生说:“幺妹,等你的膝盖跪出茧子,就不觉得累了”

最初,这两个孩子毫无乞讨经验,后来渐渐摸索出一套办法。他们以前是去商店购买运动服冒充校服,还伪造了一些证明,后来,聪明的他们想到直接去学校购买校服,大学生将校服视为垃圾,一般给钱就卖。两个学生乞丐还向大学生请教英文,然后在水泥地上练习

两个冒充学生的乞丐,小学都没有毕业,他们心里是否对大学生活有过憧憬和向往呢?

泥娃哥跪在城南,幺妹跪在城北

他们有时也会跪在一起,这相当于一个男孩的命运加上了一个女孩的宿命。蚂蚁往他们的身上爬,麻雀从他们头顶飞过,他们从世界的某处到达某处,走遍千山万水,他们是从何时渐渐走进了对方的内心?

麻雀总是带着闪电的味道,蚂蚁有着树根的颜色

爱情的美妙和惊心动魄不可言传,他们每时每刻都能听到对方心灵的回音

一场五十六年以来历史同期最大的暴风雪袭击了东北三省,两个跪在路边的学生乞丐平生第一次见到了真正的雪。他们辗转奔波,一路乞讨,心里还有着一个小小愿望——他们生长在一个从不下雪的村子,他们想看到真正的雪。跪着时,他们本该是低着头的,雪花飘落的那一刻,两个学生乞丐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哦,纯洁的雪花,一如两个苦命孩子的爱情。他跪在她的身边,两个人一起跪着,这很像是某种仪式,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只有美丽的雪花静静地落下

那天,大雪纷飞,他和她跪在一起,就像是两个雪人。有个过路的中年人,看到女孩用手指在雪地上反反复复地画着一颗心的图案。这图案也许勾起了陌生路人遥远的回忆,也许出于一种恻隐或感动,这个从未施舍过的路人从他们身边走过,然后又走回来,将一张五十元钞票放在了地上

两个学生磕头感谢,等到路人离开,街上行人寥落,他们的手悄悄地握在了一起,丝毫没有注意到那是一张假钞

这个冬天,下着很大的雪,因为交通堵塞,他们沿着一条冰冻的河流徒步赶往另一个城市。河堤是两个很陡的雪坡,他先上去,蹲在上面向她伸出手。男孩的脸上带着纯净的微笑,如同雪后初晴的阳光,如同冰雪消融后的春风,温暖从一只手传递给另一只手,最终抵达心脏。他们的初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此之前和从此以后,遇到任何难关也没人向她伸出手,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可以像他,没有人可以代替他

一千里晶莹透明的河面落了一层雪,冰的下面有春天落下的梨花,有游鱼,有夏天落下的牵牛花,有泥鳅,有秋天落下的矢车菊,还有贝壳。梅花落在地上,和白雪一起吹散,漂流瓶不再漂流,半个身子嵌入冰中

所有的花都开过了,世界上所有的花加起来都比不上她最初的一朵微笑

他们每到一个城市,就去这个城市最大的学校买两身校服

一连几天,他都跪在学校门口,学校里有一万多名学生,谁也无法分辨他是不是真的学生,因为他穿着本校的校服,很多不明真相心地善良的学生都会施舍零钱

她跪在停车场附近的一座桥下

他们跪在地上,他们的爱从大地深处坟墓的位置,相互攀缘,爱与思念缭绕成道徐徐上升的豆荚墙,万花摇曳,美不胜收。相爱的人是自私的,他们只为对方开花

雪地上有一枝残破的玫瑰,那是校门口兜售鲜花的小贩扔下的,是别人抛弃不要的

他悄悄地捡起来,像做贼一样,很不好意思地将玫瑰放进书包里

他们甚至从来都没有向对方说过“我爱你”

泥娃哥带着一枝捡来的玫瑰,带着乞讨来的钱,带着对女孩的想念,站起来,去找她,她却不见了。停车场附近的桥下发生了一起车祸,距离桥五百米的地方,男孩看到了女孩的一颗头,旁边停着一辆豪华小车,车边站着四个女生:蕾蕾、梅子、雪儿、野曼

泥娃哥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捧起女孩的头,号啕大哭起来

蕾蕾说:“死的是你什么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泥娃哥哭着回答:“她是我幺妹”

蕾蕾说:“幺妹?兄妹?兄妹俩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好吧,三十万够了吧?我赔钱”

泥娃哥继续哭,因为心痛而声音嘶哑

梅子说:“你穿的这是我们学校的校服吧,咱们是校友?”

蕾蕾瞪大眼睛说:“再给你十万,怎么样,别不知足,闹大了对你没好处,我老爸是……”

泥娃哥咆哮着说:“不要钱,不要钱,不要钱,要人”

蕾蕾说:“人都死了,就剩一个头了,难不成要把我们四个的胳膊腿砍下来,接到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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