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吻

　　“爷爷是朝南当地有名的神医。十二岁那年，北莺晨生了场大病，北老爷便请爷爷来北府当了府医。”

　　九方樾心下了然，难怪烟尘体内的隐症虽多，底子却也不错。

　　“爷爷与我非亲非故，却将我当做亲孙女一般，替我调理身子，教我读书识字，教我识人之心，教我处世之道。在爷爷的庇护下，我得以解脱了两年。也因为爷爷那两年的悉心教导，我才不至于大字不识，胸无点墨。”

　　那是她在北府最快乐的两年。

　　爷爷刚到北府时，恰好遇到她被打得半死，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后，便同北老爷说两人颇有缘分，需要她来当他的药童。

　　爷爷名气大，脾气也大，在他的坚持下，北老爷怕好不容易重金聘请到的神医就这样离府，便也没有反对。

　　可烟尘知道，爷爷并不缺什么药童，只是医者仁心，见不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遭人欺辱打骂，过着没有希望的日子。　　

　　她那时天真的以为，爷爷真的能给她一辈子的庇护。可两年后，爷爷因身受诬陷被迫离开，她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甚至被变本加厉地虐待。

　　她本以为自己被拉出谷底，却不曾想又一次跌入了深渊。可她不怪爷爷，也没有资格怪爷爷，在他自身难保的最后那段时间，还是尽了最大的努力帮她。

　　“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的亲爷爷。”

　　“爷爷虽不能庇护你一辈子，但我可以。”九方樾郑重道，“往后余生，我会始终如一地爱护娘子。”　

　　“阿樾，我真的值得你待我这么好吗？”烟尘在他怀里扬起小脸，语气中带着希冀。

　　不得不承认，她最初那强烈的不安，已经被他一一抚平了。

　　“你值得。”九方樾亦是低头，额间相抵，轻蹭着。

　　“何其有幸，上天能让我遇到你。”烟尘笑了，露出两颗小梨涡。

　　大抵不是幸，而是上天的弥补。

　　九方樾心想着，却没有回话，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夜深了，先歇息可好？”

　　烟尘点头，却没有放开他。天气渐凉，烟尘这两晚都是忍着冷意入睡，一觉醒来，手脚一样冰凉。

　　他身上很暖，暖到让她舍不得离开，也不想回到冷冰冰的被窝内。

　　见她吞吞吐吐地想说些什么，九方樾等了一会儿，却始终没听到她说话，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罢了，不矜持就不矜持吧，豁出去了。

　　烟尘摇头，深吸一口气，直起身子，原本苍白的小脸已经恢复血色，染上了红晕。

　　她不敢看九方樾，只能盯着他的衣襟：“阿樾，我、我想和你一起睡，可以吗？”

　　九方樾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愣。

　　温软的小娘子坐在怀中，面色嫣然，眼角微红。娇柔的嗓音有些沙哑，带着刚哭过的鼻音。尽管九方樾知道她并没有更深层面的意思，也不免被惹得喉咙一紧。

　　“好。”九方樾看她一幅“视死如归”的小表情，只觉得自己越发喜欢看小娘子害羞的模样。

　　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忽然凑近，在她的眼角轻轻落下一个吻，如待珍宝，克制又隐忍。

　　温热又柔软的触感让烟尘的脸又红了几分，抬眼，就撞进他温柔的双眸中。

　　“我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妻，同床共枕更是天经地义的事，娘子莫要紧张。”九方樾打趣道，托着她的臀站起身。

　　忽然离地腾空，烟尘惊呼了一声，双腿下意识缠在他的腰间，环在他脖颈处的手臂搂得更紧。

　　九方樾轻轻掂了两下，只觉得小娘子还不如一床冬被重。

　　“我们回床睡。”

　　这话没什么毛病，可听起怎么这么臊人。烟尘被稳稳当当地放在床上，她红着脸躺回被窝，为他留个大半个床的位子。

　　九方樾的衣襟和枕头被泪水打湿了一片，已经睡不得了，他转身去拿了件新的里衣，走到屏风外更衣。

　　听到开门声与交谈声，烟尘等了好一会儿，便看见他拿着个新枕头进来。

　　九方樾回到床边便看到自家娘子害羞地将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巴眨着大眼睛等他回床，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他钻进被窝后二话不说就将人带进了自己怀里。

　　“若是不喜欢，可以推开我。”九方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烟尘揪着胸前的被子，红着脸道：“喜、喜欢的，阿樾身上很暖和，我很喜欢。”

　　九方樾这才发现到她的小手，已是冰凉，用脚背碰了碰她的脚，也还是冰凉。

　　他方才抱了这么久，也拉来被子盖着，可她这手脚依然没有暖意。

　　长臂伸到烟尘的腿弯处一捞，让她双腿搭在自己身上取暖，又将她的小手包着，在手中捂热。

　　烟尘觉得，他就像一个火炉，烤的她浑身暖洋洋的，舒适地眯了眯眼。

　　忽然，温热的唇落在她发手背上，一点一点，慢慢亲吻着那些疤痕。

　　“阿樾？”烟尘有些错愕地看着他。

　　“我心疼。”九方樾看着她，眼中不止有心疼，更有恼意。

　　他怒北府的无情与狠心，更后悔没能早些遇到她。

　　烟尘看懂了他眼中的情绪，主动伸手回抱：“阿樾不要因为这些事而不开心，不值得。”

　　一点都不值得，没必要因为那些恶人与过往而困扰。　　

　　他柔声道：“值得，有关娘子的所有事，对我来说都值得。”

　　“阿樾，你怎么这么好呀？”烟尘抬眼与他对视，双眸不再空洞，反而熠熠生辉。

　　她带光的眼里，只有他一人。

　　“因为你是我的娘子，更是我心悦的姑娘。”九方樾只觉得自己好像深陷在她的双眸中，移不开眼。

　　烟尘学着他方才的样子，红着脸凑近，在他眼角处落下一吻，微凉的触感，却极为柔软。

　　吻虽轻如羽，情却重如山。

　　阿樾，我也会待你好的。夫君，爹娘，妹妹，我会待你们很好很好的。

　　她没有将这话说出来，却将这无声的承诺寄托在这个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