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光会友的事情世瑾不曾从旁参与,倒是自己受用了一大份糕点,然而回府路上的闷闷不乐却令驸马深刻反思自己的错误。于是当再次休沐的驸马听到赵世瑾邀自己观游夜市,居然出乎意料的一口答应下来。
赵世瑾官人如此爽快,倒叫我难为情了
因为摸熟了司马光的性子,大婚这些日子一来世瑾尽力去迁就他,除了去看望过赵徽柔,便只有和他雨天会友那次出过公主府。这样“大方”的他反而令赵世瑾颇有些不习惯。
不曾想那人听她客气的羞怯,立刻抓住话头反问一句
司马光那公主究竟去是不去?
世瑾唯恐他反悔
赵世瑾去,自然是要去的!
上一次夜游东京已经是多年前的上元灯会,再次置身于繁华街巷似恍然如梦,世上的因缘际会从来都是阴错阳差,谁又能想到那年那月一路同行的人变成了此生都要携手并肩的对象。大街小巷川流不息,驸马寸步不离地跟随公主的步伐,唯恐一眨眼便把人弄丢了去。世瑾兴奋地往游街戏班的怀里撒去铜板,人潮汹涌,司马光终于趁乱之前扯住了欢脱的小妻子
司马光公主,再往前走就是河道了
世瑾不明所以,反倒更兴致勃勃
赵世瑾河道?那一定有画舫吧?我长这么大,还没有乘过舫呢
司马光败兴道
司马光画舫拥挤,难免与人碰撞,如今业已游赏夜市,天气炎热,很不必再去劳累
前方隐约可见河畔美景,向前走去的人越来越多,世瑾有些急切地想摆脱他
赵世瑾既然如此,我们独乘一舫就是了!
司马光不肯放手
司马光侍从人少,很不必花费巨资
世瑾拍了拍胸脯,反手按住驸马将他向前拖拽
赵世瑾那要什么紧,自不用你的俸禄,孤的府宅还出不起这点银子么
世瑾的力气并不算大,司马光想挣脱她的手,又顾及在外人多眼杂有碍观瞻,挣扎了几下见不顶用,只好懊悔地随着她的力道而去。
河畔水雾弥漫,朦胧之中的沿途风景恰似别具一格,舫舱雕梁画栋栩栩如生,才子佳人凭栏而立,又闻管弦雅乐从河面传来,舞伎妙曼身姿独立于船头,轻歌曼舞,为这嘈杂的热闹增添了几分旖旎。
接待世瑾的店家和和气气,见他们通身气派,更不敢怠慢,然而指使半晌,却腾不出一艘空舫供世瑾使用:“汴河日日游会无有空舫,若是今日订下,五六日后必有剩余。倘若夫人今日要用,或许可乘小舟聊以慰藉。”乘坐画舫的愿望落空令赵世瑾不免悻悻,可是若被司马光借题发挥让自己回家才真是大大的扫兴,秉着绝对不能给司马光“可乘之机”的念头,世瑾立马转身,在照蘅错愕的眼神中将他挂在腰间的钱袋塞给店家
赵世瑾那我今日就坐小船,快去准备
那店家掂起钱袋,眉飞色舞得好像胡子都翘了起来,连声答应着离开。这回不止是司马光,就连照蘅都对她的行为些微地皱了皱眉头
高班薛照蘅夫人,那钱袋里的银两足以支使府内一月之用了
正所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世瑾自小锦衣玉食,在宫里不用关心日常开销,出嫁后又有女官打理家事,对金钱概念可谓是一窍不通,不说寻常贵族小姐,也许比起少时独自上京求学的司马光都相差甚远。听到照蘅低声的提醒,世瑾这才发觉自己吃了亏,虽说不缺钱用,可厉行节俭从来都是赵祯倡导的良好风尚。且最重要的,不是在照蘅面前丢人,而是身边还有一个相处不久的夫君。赵世瑾羞得汗颜无地,有些语塞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化解这场尴尬。不过稍感安慰的是司马光并没有任何意外的反应,甚至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流露,在听到照蘅的话之后,他径直跟着船商的脚步离去,不一会便拿了些散碎银两,重新放到照蘅手中。
芳来夫人怎么了?从前您又不是没在姑爷面前丢过人,怎么今日如此害臊?
见世瑾因为银两的事情期期艾艾得不知所云,趁着上船的空隙,芳来扶着自己公主想要宽慰她。世瑾横她一眼,半嗔半怒
赵世瑾从前是从前,那能一样嘛!
赵世瑾从小没做过几件惊天动地的事,可半数都撞上司马光。无论是小时候走丢了哭得涕泪纵横,还是揶揄司马光不近人情翻了车,或许在司马光眼里自己这个公主妻子一向都是随性惯了的不着调,可是世瑾心里清楚,今时不同往日,在不在乎的人和丈夫面前出糗,尴尬程度岂能同日而语。
小船摇晃着在船夫的撑杆下离开了河岸,遥遥跟随着前面的画舫围绕汴京游转。 船只频频向后移动,沿岸风景如展开的卷轴般一览无余。清平富贵的京城到处都是莺歌燕舞,百姓奔走着,携伴着享受一日里难得的清闲。前面巨大的画舫承载着数十人缓慢地移动,上面热闹地嬉戏声似乎与小舟中的宁静毫不相干。世瑾托着下巴靠在窗边,照蘅和芳来随船夫立在舟头。那人与自己相对而坐,望着岸上的景象,他欣慰的眼睛里满是灯光烟火的影子,仿佛融化成了一片赤忱,岸的尽头,是他不可能触及的梦。在画舫上看景色或许与这里不同吧?世瑾不由自主地将落在那人视线投向画舫,轻声地询问自己的丈夫
赵世瑾你看到了什么?
也许是船舱里太过安静,司马光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温柔起来
司马光盛世的和平,百姓的安乐
赵世瑾看来误打误撞选了乘船却是押对了宝,画舫这么吵闹,倒不如这里安静赏景更好。退而求其次的遗憾也能善终,无疑也是最好的结局
司马光不置可否
司马光公主当真是豁达
世瑾目光流转,望着那人平静深邃的眼眸
赵世瑾忽然想到一件事。我在福宁殿的时候和爹爹发表了让你主动辞职以两全的意见,你那时为何不再参我妄议朝政?
那人倒是实诚,坦言道
司马光辞职的札子都已上交,且公主所说与臣之所想无差,臣管不了这许多。
赵世瑾是么?那你也很豁达
世瑾到底惦记着司马光不久前和友人的那番谈话,见他因自己的话眉眼带笑,自己也心情大好,出糗的不舒服似乎顿时烟消云散
赵世瑾从前我觉得做什么事情都必须尽善尽美,后来发现自己也不过只是肉骨凡胎,是人都有无能为力的时候,要学会对自己好才是最重要的。
说到动情之处,游玩了一晚的公主疲乏地以双肘作枕,直接向后仰去,躺在窗边的小榻上
赵世瑾这样可舒服啦,你不试试?
司马光公主?
司马光因她的动作吃惊得失了声,似乎对她如此失仪的表现感到不可思议。女孩嗤笑起来,露出一排贝齿
赵世瑾怎么?这儿有没有人看见,夫妻间的闺房之乐,你不会也要拿端正威仪来劝诫我吧?
当真是顽劣不改!那人心里腹诽,脸却忽然红了,并不按着公主的招呼去做,别过头去,不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