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做不失约的月亮。

那是个草薰风暖的初秋，天边的红日颤颤巍巍地攀摘起了野穹藏匿在了远山间，透过清浅云层的几绺晖光用饱蘸温柔与暖意浸渍了步履匆匆的行人剪影，随着灯红酒绿与川流不息带起了鼎沸喧嚣，通衢越巷灯火通明，昏黄的路灯下人们踏着人间烟火，朝着归途的方向忙碌又幸福着。市街旁有糖炒板栗的甜醇味与从身旁路过小贩的吆喝声，我将蓄满唇齿间的奶糖嚼碎连忙逆着人海往家里的方向奔去。

今夜了无春光我却得已见得秋桂月光，我家的晚餐总是庸常却又温暖的，而今又正遇中秋，一小簇的野桂点缀在黧黑的枝桠间，一束温润的月光透过之间的罅隙照射桌上的银碗白勺。

我嘴里一边回味着银耳汤甘醇粘腻的香甜，一边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被酱汁满满覆盖的糖醋排骨，我咬了咬手中的筷子抬眸看见祖母满脸宠溺的开口道：小馋猫居然也开始不好意思啦？我睁着繁星闪烁的眼眸看满目菜肴，听到祖母的话仿佛一股温暖又欢欣的暖流搅碎了春水，阵起潋滟的涟漪搅拌悸动，后来在不露痕迹的霎那想起才明了：或许只有那顿晚餐是怀着肆意的“踟蹰”与纯粹的温暖度过的。

皮蛋瘦肉粥也是饭桌上的常客，皮蛋有嚼劲的胶皮与炖烂的瘦肉混合汇成了热粥朝朝暮暮思恋的非他不可，我端着温热的碗看祖父与父亲在饭桌上摆着龙门阵，我懵懂的听着他们上辈子遥不可及的过往：他们也曾是爱做白日梦的大男孩，凌云壮志雄心万丈都被抖擞在爱国的热烈底色中，赤诚洒脱的衷心在暗无天日的尘埃中被月光所见证且记载功勋。

“岁月或许不够明睐善眸见证所有饱尝疾苦与幸福的人们，但山寂寂的月光可以。”

破碎又繁琐的记忆碎片化成了时光齿轮在漫长无垠的岁月运转。月儿圆了，家里人将吃的腾到了外面，我们坐在庭院间一边吃饭一边闲适的观着月儿与野桂，我坐在祖父的身旁慢慢的吃着蛋黄月饼腮帮子因为咀嚼而鼓了起来，在桂花被秋风骀荡发出簌簌声时，祖父带着笑意调侃的话语落入耳畔，模糊却又清晰的词句组合成桂花的低语：我像只偷吃桂花的圆月。

蛋黄软糯的甜咸浸渍味蕾染尽泛黄的记忆，敦厚久远的年代已经模糊在剑眉星目，身型挺拔男人的记忆里，但在那一次我家的晚餐里，他们血与泪的过往用不会挫骨扬灰，我与月光缄默又长久的记载他们不为人知的功勋，一直到了无春光的夜晚，地老天荒。

我记起酩酊大醉的岁月潜入他们颠簸荒唐的春秋大梦，我吃着晚餐咀嚼回味着从月光讨来的独属于他们的过往。

风轻轻一吹，炊烟像被顽皮的风儿挠痒了似的，扭着腰身，更轻盈灵动地飞上天去。在地里忙活的大人们扛着锄头回家，听着院坝树上传来的悠闲惬意的蝉歌，守着一锅正在煮的香喷喷的南瓜米饭。黄昏在炊烟的抚摸下，显得那样朴素清秀，这一刻，时空似乎凝固在了夕阳那双含烟似水的眸子里。烟霞交织的田野，一个男孩骑在水牛背上缓缓走来，他乐陶陶地吹奏一枚翠翠的竹叶，好听的乐声跟着炊烟升腾到了云霄；清清的小河，一群鸭子扑扇着羽翼从河里上了岸，嘎嘎叫个不休，然后排着整齐的队列摇摇摆摆走上田埂；满头白发的爷爷蹲在金灿灿的麦田边，吧嗒吧嗒吸着叶纸烟，犁沟深的皱纹条条都是喜悦和憧憬，嗅着喷香的麦田和自然的芬芳，他已经醉在了夕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