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现在看不见

门扇无声打开，一派清幽宁静，正对面的桌案上，二郎真君面前，今日，似乎是一杯颇为清透的绿茶。

对于柏麟的‘来访’，二郎真君并不惊讶，打从察觉到这人来历不凡，心思非比寻常的沉稳时，就早有此预感。

同类之间总是有些莫名的敏锐，虽说性情大不相同，但对对方是个什么人，只看一眼，心中就能有个底。

对于柏麟心中的忌惮，二郎真君也并不在意。

坦白说，像罗喉计都那样这么快就接受一个新环境，并且融入其中的，才是特殊。

但因为罗喉计都与疆姜之间关系匪浅，真君神殿高低能算他如今来历的半个家，又早早接触了天规，所以他这些亲近也都有理可循。

可易地而处，二郎真君完全可以理解柏麟的顾忌，便是他，一个人被莫名其妙的送去一个新地方，也不可能在极短时间内就敞开心扉，与人无话不谈。

柏麟修养的这几个月来，二郎真君总是有意无意的关心他的恢复情况，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虽说面子不能当饭吃，但完全可以尊重的给予对方该有的体面。

法力全失，魂魄飘荡，异国他乡，寄人篱下，任何一个词都有可能刺激到一个曾经身居高位的人。

所以这么久以来，没有人提过，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对之处，对他的来历也不好奇，除斗战胜佛去地府查过一次外，余下的，柏麟说多少，他们就听多少。

终于在今日，恢复过来的柏麟用完整的自己，站在了他面前。

二郎真君浅浅一笑，示意柏麟随便坐，顺便，可以喝一杯茶。

天神面上，是一派温文和亲，让人既看得到他的强大，却并不觉得被以势压人，反而备觉亲近。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柏麟崩在疆姜身上感觉到过无数次，仿佛生来便是天地的造物，骨血都是三界众生，日月光辉塑造了一身风骨，天下生灵都为之敬仰。

但在疆姜眼中还能看到几分板正，是个认真执法的欲界四重天女神。

而二郎真君眼中，却仿佛早已与那些因果循环条例法令融为一体，他的智慧都在脑中，在一举一动下，在案卷中写明的一件件事实。

即便柏麟本身并不想将二郎真君当作聊心事的首选，可在饮下这杯清茶后，灵台一阵清明，如同雨后一声蝉鸣，静谧而美好。

在这一刻，柏麟忽然对冥冥之中自有注定这句话有了新的感触。

正因冥冥之中注定，再不会有比二郎真君更好的解惑之人，所以如此巧合，他们二人如今正落座于桌案的两端。

而好像事情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也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一个个因果串联，又由缘分编织，在继续往下写去。

放下茶盏，柏麟轻轻一笑，这回再抬眸看向二郎真君时，便是丝毫不见阴霾与遮挡的坦荡了。

二郎真君何等人物，如此的转变岂能察觉不来，唇边笑意也慢慢晕染开来。

其实该做的，疆姜都已经做过了，现在的结果，是疆姜崩在柏麟心中疏导了一番而得来。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疆姜是将前情疏导了，后续却还需要有人接上。

柏麟和罗喉计都之间的纠葛，若只牵扯他们二人，那是他们二人自己的事，可这么长时间以来的了解，二郎真君知道，最后能够解开他们二人之间这么久恩怨的人，只有柏麟。

而柏麟这样的人物，心中自成一股孤傲，本身就不是四处交友的性情，自然不可能谁谁都信任。

今日柏麟进门，不是他自己还有什么看不开，也并非处事缺陷而不知该如何做，恰恰相反，他早已在心中谴责内疚自省过了，如今，是缺一个真正能实施的办法。

聪明人之间的谈话，往往不需要太多寒暄，一盏茶，一个眼神，两张相似弧度的笑意面容，便将那些交心的过程都可略去了。

柏麟计都兄称呼真君杨兄，他是真心喜欢这里，与真君相交，我自问并无偏见，但平心而论，在与真君神殿相处中，却与他并非同样的感触。

这话看着只像是个平平无奇的开头语，但实际听来却并非如此，似呢喃，似陈述，确无论让人怎么接都像是在挑衅。

故而二郎真君并未搭话。

柏麟显然也不是真要说个哪哪不一样，只是表明一个‘虽然我们不是一个三界内的人，理念也颇有不同，但是毫无恶意’的直观态度。

他并不是个多纯粹心思的小年轻，也没有多少和这个位面的羁绊，但打从心底里，他信任这位二郎真君。

短暂的停顿之后，柏麟言简意赅，将自己来历与和罗喉计都之间的恩怨情仇叙了一番，末了，垂下双眸，似从喉间淌出一声轻叹。

柏麟被疆姜点醒后，虽说心中知晓一切早就已成定局，可我还是不止一次恍惚过，想要问她一句‘若是你，会如何做’。

柏麟但我们都清楚，这世上没有‘若是’。

柏麟那太极鱼轴中的心魂，是我做过最冲动的事，连会发生怎样的后果也顾不及了，可于他而言，却连一句赎罪都不配得。

柏麟俊朗的神情带着几分自嘲，说不出是对当年的他，还是对如今的束手无策。

昭惠显圣二郎真君帝君的初衷没有错。

昭惠显圣二郎真君为三界苍生安定，牺牲，本就是避无可避的道路。

初衷没有错。

这句话与柏麟无关，却是对柏麟帝君对好的肯定。

身在其位，自然要谋其政，为三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都不为过。

昭惠显圣二郎真君帝君如今所求并无寸进，罗喉计都的冷脸，依我之见，却并非罗喉计都心之所愿。

二郎真君的目光与柏麟交汇，是依旧的包容万象，温和可靠。

昭惠显圣二郎真君罗兄的‘重新开始’，并非在已废之土上开出新花，而是涅槃之后，在异国他乡的一次重生。

昭惠显圣二郎真君帝君，问题并不是被解决了，只是现在看不见。

但等到看见的时候，那问题只要没被解决，就依旧还在那里。

要真正的将那废弃的土地修养到能耕耘，只有他们之间的问题得到解决，才可能生得下去。

否则，罗喉计都现在的一切欢愉，都只会如昙花一现，存在在与这位面相交的时刻。

在这里，罗喉计都能短暂忘却那些折磨了近千年的痛苦，只是因为完全无关，甚至都像梦一场。

那么，他会永远留在这里吗？

有回去的方法，他又会选择回去吗？

对于这问题的答案，整个真君神殿不必问，都只有一个，尊重罗喉计都的一切决定。

但柏麟帝君呢，那些发生在他们那个位面的事，旁人都无法帮他解决，他又究竟想不想让罗喉计都回去呢。

——

二郎神：我只管得了我这里，你那里还得你去管啊，毕竟我但凡要是一移动，那可带的是一大家子呢。

梅山兄弟哮天犬三圣母沉香小玉哪吒以及来凑热闹的悟空八戒：就是啊，去都去了么。

柏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