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很静。
没了询问,没有对话,也没有疆姜身边响起的田园声。
除了禹司凤那边传来的风声,一切都寂静的出奇。
二人的呼吸都放的很轻,几乎连心跳声都能听得清楚,氛围一时变得微妙。
禹司凤有些窘迫,不知是为此刻的寂静,还是为方才脱口而出的想念。
疆姜。司凤,你是不是,在受罚?
疆姜。在……十三戒。
啪嗒。
所有的猜测与不合常理都在此刻被印证。
像是被高高挂在房梁上的秘密,一直能看得到,但一直都被忽略,忽然兜头砸下。
又忽然被和暖的语气包裹。
疆姜。抱歉……
被揭穿了隐藏的事实,禹司凤本以为他们之间会有隔阂,会有尴尬,甚或难以启齿。
可是事到临头,听到疆姜温柔的声音在一向沉稳的语气中透露出些许心疼时,他才发现。
原来,他这么容易满足。
哪怕只是这样一个细微的变化,都让他疲惫不堪的身躯仿佛再次注入力量,又拥有了向下走的勇气。
禹司凤为什么要说抱歉,这本就不是你的错。
疆姜。当时若是不急着离开秘境,而是先帮你修好面具,或许……
禹司凤在风雪中撑起身来,轻轻拍了拍传音铃的顶部,像是隔着铃铛在拍她的头。
禹司凤可是裂了就是裂了。
禹司凤就像情,动了就是动了,正如我无法对师父说谎一般,也无法对你隐瞒。
禹司凤别自责,这不怪你。
疆姜。司凤……
这一刻,是疆姜认识禹司凤以来,头一次,没有站在欣赏优秀人才的角度看待禹司凤。
她从一个少年身上,听出了几分大浪淘沙后的沉稳。
而她的语气也透露出了这一点,并被禹司凤很敏锐的捕捉到。
禹司凤我真的没事,一点伤都没有。
禹司凤我们这段时间一直有联系除了环境严苛,风凛冽外,没有任何不对,不是吗。
禹司凤疆姜,是你一直护着我。
果然,这人得寸进尺。
但是意外的,并不令人反感,反而还生出几分亲近。
疆姜心中的内疚被短暂冲散,眉目疏散,神色微暖,不合身份地晃了晃传音铃。
疆姜。当真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你现在的语气,好像在哄我。
疆姜。你像是一下子长大许多,当我三岁孩童似的。
迎着风,禹司凤扬起唇角。
禹司凤若是哄你,这机会也当真难得。
禹司凤不过,我并非在玩笑。
禹司凤我簪花大会未能夺魁,又不愿违背心念隐瞒动情事实,必然是要受罚,我也并没有想逃。
禹司凤但因为有遇安,自从进入十三戒,倒是当真没有受过伤。
禹司凤所以,你不但不必感到抱歉,反倒是我要说声多谢。
分明看不到面容,疆姜却觉得,禹司凤这时候一定神色温柔,眼含笑意。
若是面对而立,一定会微微垂首,朝着自己坚定的点点头。
这个人啊,便是不愿意听,她也要说,可真是少年老成。
疆姜。你取名字的能耐当真不错,你无事,我也安心。
她在说,他无事,她也安心。
是只因为他一个人而生的安心。
禹司凤心中情感疯狂奔走,若非他自小练成一派沉稳面相,只怕这时,狂喜已经写在脸上。
禹司凤这可不像你啊……
在美好心情的波动下,禹司凤小声地呢喃了这么一句。
因为太过美好,反而让人不敢相信。
疆姜目光实在太过广阔,能够与她同行一段,已经让人倍感欣喜。
而确切的从她口中听到只属于自己的名字,还是这样有私人情感的波动,风越吹,越像是幻觉。
可是在传音铃另一头的人,温柔细致不输禹司凤,也从来不是虚幻。
疆姜。司凤。
疆姜。我先前与你说过,神仙爱三界,爱万物,甚于自我,为大道,有时也许还需要以身证道。
疆姜。从这角度来说,对一人的怜惜也许不足为道,可这从不代表一人便微不足道。
疆姜。你亦苍生,我自关切在意。
疆姜。我若连你一人都渡不得,又何谈三界苍生呢。
疆姜震亮了遇安,遇安暖暖的在禹司凤腰间发光。
疆姜。恕我唐突。
遇安闪着晶亮的光,在雪地中并不显得特殊,却也并不折损它温和的亮度。
与初见那日山洞中亮起的光如出一辙,也许那日秘境中亮起的光芒一般无二。
这光亮所代表的意义并不难猜,禹司凤迅速站起身来,将遇安紧握在手中。
很快,光芒散去,传音铃也重新坠入寂静。
风雪中,出现一个人影。
她的长发被吹得散乱,衣衫迎风飞舞,钗环叮当作响,分外凌乱,又美得夺魂摄魄。
疆姜。这也不像我,可这就是我。
带着不属于她年纪的调皮,疆姜孱弱的身姿显得如此挺拔,依旧笑得温和。
疆姜。司凤,好久不见。
她在风雪中盈盈而立。
向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