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

医生来的更勤，躺在床上的人没了意识，靠着氧气瓶吊着，瘦的干巴巴的，没了气色。

王一啵磨砂树枝一般的手，眼里集满泪水，呜咽的捂着手。肖赞一直陪着他，两人几日里没合眼。

天气变的更遭，小城里发了大雾红色警报。

医院依然压抑，心电图突突的变成一条线，最后没了声音。

王一啵瘫痪的向后倒下，肖赞立马扶过他。虽然做过心里建设，王一啵还是抑制不住的难过，哭的没了声。

从今以后，他是彻彻底底的一个人……没有家人。

白布盖上，王一啵伏在床边。眼眶里聚满泪水，隐隐约约的还瞧的见血丝。

下午，肖赞打电话给父母，四个人处理好医院的手续，联系好后头要做事项的工作人员。

家里布置好吊唁台，第二日便是吊唁日。王一啵一身黑的站在上头，肖赞跟着父母坐在下面。来的都是外婆昔日里的好友，七老八十的，哭的时候要儿孙搀扶着。唯独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例外，就算步伐蹒跚，花十几分钟走上正常人几步的路程也坚持一个人，左手柱着有年头的拐杖，右手拿着一朵开的正清丽的菊花。

王一啵低着头，满眼底的哀伤落寞。老者走近才抬头瞧了一眼。

他记得他，外婆说过他是一个海陆军，后来做逃兵回来了，十里八乡的人都不喜欢他，外婆借了一些钱给他做生意，后来钱没了 生意也没成，人们更瞧不起他了，谈都不想谈起，后辈里头也没人知道他。

王一啵向他点头问好，心里倒觉得有几丝亲切。

老者又蹒跚的走了，花放到一旁。

他其实没说实话，生意做不成是不想离开这里。那个时候大老板跟他说让他跟着气别的城市干，二话没说他放弃了，离开了这里再也见不到她了。回来接，她带着外孙，愈加不可能。

有时候，有些人，远远的看着就是极好的。

肖赞在下头坐不住，想着上去陪他站着，母亲拍他肩膀点他上去。王一啵瘦了好多，原本挂在颊边的肉没了，小脸变的尖细。

“……”

王一啵望向他，汲取爱意填补心里的空缺。肖赞是他现在最依赖最能依靠最亲近的人。

天气还是那样，红色警报没停。王一啵抱着盒子，山顶上是一片石碑，肖赞站在他身侧，肖赞父母站在后头，其他人零零散散的站着。人群后头传来一声哭声，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女人放声大哭，边哭边走向王一啵。同样穿着的男孩子瞧瞧周围，害怕的跟着自己的母亲。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黑衣女子喊出“我的娘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终于明白，这是王姨的女儿。

王一啵把盒子放下去，扔了几把泥土，站直身子站到一旁，工作人负责接下来的事。他近闭眼睛，深吸着气，平复心里从天覆压下来的悲伤。完全不管不顾在哭泣的人，肖妈妈看不过去，过去把她拉住，小声安慰着。

手上传来两道温热，一处小的温热，那处大的炙热。王一啵睁开眼，肖赞大手覆上来，还有一只小手想牵着他。

“哥哥”  宴辰安见过他。

圆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的，小可怜样，王一啵摊开手让他牵着。肖赞也瞧向小家伙。眼睛和鼻梁的向王一啵……像他们的母亲。脸型倒是不一样。

“妈妈哭了”   宴辰安牵着王一啵的手向妈妈在的方向晃动。

“……”

“里面是妈妈喜欢的东西吗？”  见人不理自己，他又晃晃手。

“是外婆，是……她的妈妈”  那是外婆啊，是世界上最后的外婆。

王一啵想拍一下他屁股，但是人这么多，他还这么小，忍住了。

小家伙歪着脑袋，眼睛瞪的水汪汪的，鼻子被冻的红彤彤的。“我知道，外婆是妈妈的妈妈！”   妈妈跟他说过。可是为什么哥哥跟妈妈的妈妈，而不是和他一样跟在爸爸妈妈身边呢?

“可是哥哥为什么跟外婆在一块，不跟妈妈在一块呢，哥哥不喜欢妈妈吗？妈妈很好的……”   童言无忌，却字字诛心。王一啵苦涩的笑着摇摇头，肖赞一把抱起宴辰安，把他交给自己的父亲带着。

是啊，为什么妈妈那么好，而唯独他的妈妈不好呢！

藏在衣服里的手被紧紧的牵着，王一啵扭过头望过去，肖赞眼里倒映着悲伤的自己和荡漾的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