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窝藏一个被全宫殿通缉的逃犯，这事真的是头一回经历。
且不说我只是个空有虚名的圣女，一个不小心查尔斯这小子被发现了，我就会落得个包庇罪，或者被指认为同谋。
虽然我暂时不知道这小孩到底想干嘛。每次我一问他，他就一脸讳莫如深，半大孩子做这种表情真的有点吓人，于是我闭嘴了。
其实，他不说，我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点。
他那天那副惨样，不是专门得罪了哪位大人，就是干了什么天不经地不义的事。再加上他的魔法，我更能确定他不是个普通小孩。
宫内的巡查更加严明。
而他就赖在这里，也不离开，搞得我每天也不敢离开房间，生怕我不在，这小子惹出点什么是非来。
我向骑士小哥哥打听了外面的情况，并和他分析了查尔斯早就逃出宫去了的可能性。
我只希望他们能早点放松宫内的警戒。我这样每天和查尔斯待在一个房间，他睡地我睡床，他吃蔬菜我吃羊，他调侃我和骑士小哥哥并不存在的感情，我回怼他小屁孩懂什么爱情……这怎么能算是“深刻的回忆”呢？
依我看，这都能成为查尔斯另一个梦魇了。
大概是因为我总是有事没事地找骑士小哥哥说这件事，他抵不过我死缠烂打，就跟我说了为什么宫里要这么急着去找这么一个小男孩。
透露完毕之后，我心情复杂地闭上门。
查尔斯从衣柜出来，看我这副模样，笑了笑：“知道啦？”
“王妃真是你妈妈啊？”
他不置可否，扑通一声倒在沙发上。
“那你爸爸……”我捏着裙摆，没有继续说下去。
“嗯哼？”
他懒懒地把玩着茶几上一个木头摆件，把“毫不在意”几个大字都写在了脸上。
“所以你那天被打成那样，是因为你来找王妃，而她想要隐瞒她的事吗？”
我很小声地说，感觉嗓子里揉了一把碎石子，酸涩无比。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外面卫队走过的脚步声很齐整，“踏踏”的声音一点一点敲打着我的心脏。
他看见我几欲哭出来的脸，把木头摆件随意一放，便跳了起来。
“哎呀你干什么呀……”
他走到我面前，仰起头来，黑色的额发毛茸茸的，露出一点皱起来的眉。
“你们女生的想象力怎么这么丰富啊？那个骑士不就只说了我是王妃和恶魔的孩子吗？”
他抱起双臂，好像开始回想我和那骑士刚刚的对话。
然后他小小声地说了一句：“他说的根本不对！”
我抬手抹了抹脸，嘴巴向下垮，“真心实意”地为他的遭遇难过着。
小男孩一边安慰我一边还要纠结他到底要不要说出实情。看到我这副举动他终于下定决心一般——
“其实，我这次来，也是想得到一个答案。”
“我确实是恶魔抚养长大的，但他不是我爸爸。”
我停止擦眼泪的动作，愣愣地盯着他。
“宫里的动静这么大，如果真像他们传言的那样，那么一切都应该是暗中进行的，就像你说的，王妃会想要隐瞒这件不光彩的事。可现在这种情况，全宫戒严，当然是国王下令许可的啦！”
“所以，你的意思是……”
“哦，再次向你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个国家的……王子，”他把那个单词咬的很轻，甚至带了一丝轻蔑之意，“王妃的确是我妈妈，国王是我真正的爸爸。”
查尔斯的脸十分平静，全然不见之前的不正经，这让他稍稍向我那个世界的查尔斯靠近了一些。
“你想问什么？”我说。
“……也没什么了。”他摇摇头，如墨的眼睛垂下来，看不见一点光亮，“自从那天我被打伤，被扔到地牢，我就没什么想问的了。”
国王和王妃，他们从一开始就抛弃了这个孩子，把他交给了恶魔。即使他重新回到这里，那本来就被割裂的亲情，也毫无延续的可能性。
也许查尔斯也并不是想延续，只是想问问他们为什么会那样做罢了。
我们再度沉默。这一次的时间比刚刚还要长，我们面对面站着，那些话一经说出就让这里的空气变得沉闷，压抑得不似平常。
我低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从裙子的侧边口袋里摸出一块薄荷硬糖来。
这是之前吃饭的时候我攒下来的。宫里就是宫里，薄荷糖都做得深得我心，我想着一次性吃光太可惜，就藏了几块下来。
“寻求答案没什么不对的，我是你的话我也会想来问问啊，”我把糖直接塞进他嘴里，然后捏了捏他因为被突然塞入糖果而变得吃惊的脸，“即使结果不言而喻，也算是了结自己的疑惑。”
我顿了顿，继续说：“总有些父母不配做父母，可是你也不欠他们的。反而是他们对你这样糟糕，还要防着你，这就很奇怪啊……”
一个小孩子，进宫里来，即使他已经被恶魔抚养了十几年，也不至于让他们如临大敌般这样做啊。更何况那还是他们的亲骨肉……
莫非是在怕他报复？
查尔斯抿了抿嘴，缓缓开口，糖果在他左边的腮帮子里鼓鼓囊囊：
他拉了拉我的手指，让我止住了话头。
“我真的不想知道了，姐姐。”
“原来我很想弄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他们抛弃我，想要到他们面前听他们亲口说，可是那天之后，我渐渐想明白了。”
“他们并不贫穷，也不缺少抚养我的条件，只是单纯不需要我罢了。恶魔爸爸说，我是被献祭给他的，是大巫师为了镇压他而想出的偏方。”
我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把他的手包在我的掌心。他微微笑了，不带停顿的继续说。
“他们也许有过犹豫，但还是照做了，只因为恶魔在那时非常‘猖狂’，可能是在他们寻欢作乐的时候给他们吹了点阴风，也可能是在他们打猎时频频出现吓唬他们……”
“反正，一切的不如意，他们都归在所谓‘恶魔’身上，然后想要征服他，让一切顺遂心意。”
“献祭……一开始我一点都不想相信这是他们能做出的事，可是你也看到了，他们让‘恶魔和王妃的孩子’这样的流言满天飞，都不愿意承认我是他们的儿子。可能，他们企图以这样的说法，让恶魔把我带走吧。”
“我来问，只是因为我还抱有一点希冀。我觉得他们肯定不会是这样的人。事实证明，我的想法天真极了。”
他冷笑一声，却让我从心底战栗。
“姐姐，我之前说我早晚都会离开，我骗了你。其实我是想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
查尔斯向我靠近了一点，白皙的小脸染上一抹霞色。他定定地盯着我，双唇开合，没有停下话语。
“我一点也不想问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也不想问你为什么即使害怕会被连累也没有赶我走。”
“你和恶魔爸爸一样，让我更有……‘家’的感觉。”
我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感觉鼻子酸酸的。
是啊，亲情这种东西从来都不是靠血脉支撑的。那是一段共处的经历，是不可替代的关系，是可以汇聚成“家”的必要条件。
这些东西，他应该慢慢理解了。
“所以，接下来，你还会一直呆在这里吗？”
这和我之前问的问题差不多，但这一次查尔斯给了我明确的回答。
“我想清楚了，我要回到恶魔爸爸那里去。”
面前的小少年经由自我开导后，焕发出别样的光彩来。
“我不恨他们。做王子有什么好玩的，做‘恶魔之子’才有趣呢！”
“嘭”的一声巨响，房间门突然被撞开了。我还来不及转身做表情，就被两个五大三粗的士兵抓住了。始料未及的查尔斯也被一个士兵给擒住。
“果然，果然。”
那个把我送进宫来的大臣拍着手走了进来，笑得很难听。他的身边是那位骑士小哥哥。
“祭品之间，果然有特殊的吸引力啊。”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