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天将暮，雪乱舞。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谢晋元看了看手中怀表，吩咐令下，“通知各连，二十人为一组依次过桥。”

“速度要快！”

“是！”

上官志标立即通知下去。

“各连注意，二十人为一组。”

“冲锋过桥，速度要快！”

“管制灯火，压制阻击！”

“遇有照明，迅速隐蔽！”

“……”

对岸，人人观望。

顾予初站在岸边，眼睛通红，心提到了嗓子眼，身子不禁颤抖，抓着岸边栅栏的手指泛白。

这时，一个妩媚的俄国女人身边的小女孩，忽然举起双手，行了一个并不标准，但充满尊敬的军礼。

小女孩天真稚嫩的眼神，带着满满的崇拜与尊敬，看向对面的战士们。

她的母亲说过，她们之所以还能这么安全的活着，是有对面的叔叔在拼命地保护她们。

军人的身影，在她小小的心灵脑海里，极为高大伟岸。

不可磨灭。

仓库外的战士们看见，不禁站起身来，露出笑容，也行军礼。

原来，他们所牺牲，所付出的一切……

都是值得的！

他们的荣耀……一直都在！

小湖北躲在一处柱子后面，眼神黯淡，想起了他和谢晋元说的话。

“团座，小时候太爷爷就讲。”

“祖宗的江山，被外人占了。”

“后代子孙，没一个抗争的……不该呢。”

“现在日本人来了，我再跑，不该吧团座。”

当时的谢晋元只是揉揉他的脑袋，指向南岸。

“你看看对面。”

“靠我们这区区四百来人是扛不住的，得靠身后这四万万人来扛。”

“我们出去就是为了要叫醒他们。”

“没人知道这个国家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所以你要活着，好好长大！”

“等你长大了，就能看到这个国家好起来的样子……”

断后的敢死队的齐家铭，和战友们道别。

“弟兄们……”

“来生再见！”

他们热泪盈眶，一字一字，透出无比郑重。

然后，义无反顾的踏入了，那地狱深渊。

“关灯……”租界探照灯一关。

谢晋元顿时面色凝重，“所有人准备！”

“是！”

然而异变突生，一刻照明弹打在了所以战士们的上方。

“照明弹！”

“部队隐蔽！”

日本人有准备了……

谢晋元，上官志标，杨营长雷雄几人聚在一起紧急讨论。

“日本人早就有准备！”

谢晋元临危不乱指挥命令，“先上一组弟兄，把敌人火力点引出来。”

“团座，我上……”

“团座，我……”

“都给我闭嘴！”

谢晋元不容置喙道，“杨营长接替我指挥，枪给我！”

“是！”

“之后以班为单位，依次冲锋过桥！”

哐当！

手中枪上膛，谢晋元再也忍不住红了双眼，“能活一个是一个，明白吗！”

“是，明白！”

谢晋元领队，与一组弟兄们原地待命，蓄势待发。

“冲！”

“迅速过桥！”谢晋元一声令下。

一组战士全体冲桥。

几乎密集的枪火射向了他们。

“不要回头，快……”

“第二组准备……”

“一班二班跟我上……”

“冲啊，快跟上……”

“强制火力掩护，准备救人……”

“北边，四个射击点……”

“救人，一个弟兄都不要留下……”

“不要恋战……”

战火的咆哮声，战士的嘶吼声交杂在一起。

血花绽放，桥染鲜血。

“能动的都向前爬，爬也要爬过去……”

“班长救我……”

朱胜忠肩上扛着一个人，地上拖着一个，顶着鬼子猛烈枪火，使劲儿拼命的往前走。

南岸上，所以中国人都冲到了租界设的栅栏上，眼泛泪光，忐忑不安。

他们期盼着他们的英雄们，平安到达。

垃圾桥上，一片血肉横飞的地狱景象。

外面的屠夫在无情肆意的屠戮着他们的同胞，他们的英雄们……

可他们却毫无反击之力！

众人悲愤不已！

“他娘的日本人！”

楼上的教授，气红了眼从家中拿出一把枪指着对面的鬼子打。

“畜生！畜生！”

“太欺负人了！”

赌场里，蓉姐提着珍藏的两箱吗啡冲向桥口，给战士们救助。

顾予初挤进最前方，死死咬着唇，脸上顷刻间血色全无，心如刀割，很不得立刻冲出去。

“快，救人……”熟悉的沙哑嗓音突现在她耳边响起。

她猛然一怔。

那人有些狼狈，但浑身上下散发着野性的男人荷尔蒙气息。

面容狠戾，眉眼清隽。

碎发下的一双眼睛，亮如星辰。

无法忽视。

她眼睛蓦的就红了，似蒙上一层缭绕的雾气，随时都能掉下眼泪。

“胜忠！”

顾予初泣声喊道。

她发丝缱绻萦绕，随风摇曳着，纠缠住了朱胜忠的心。

朱胜忠披星戴月而来，散去一身霜雪，缓缓走近她，桀骜眉眼缱绻，沙哑磁性的声音缓缓温柔道，“我来了……”

他将她抱在怀里，低喃着：“予初！”唇齿间缱绻，像丝线缠绕着，寸寸收紧，能把人的心扼住。

顾予初泪光颤颤，紧紧抱着他，控住不住的在他胸膛嘤嘤泣声。

“平安就好……”

“我一直都在等你！”

“还好，我等到了……”

云容冱雪，暮色添寒。

寒的是天，暖的……

是人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