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四行仓库

所有人都在堆坟墓。

堆战友的，也堆自己的……

“还有最后几个小时，战斗就要开始了！”

“弟兄们，都打起精神来，这是咱们的最后一战！”

“你们现在垒的，是自己的坟墓！”

“后死的弟兄把先死的抬到这来……”

谢晋元站在楼上，将一切看在眼里。

他沉默片刻后，声音嘶哑着道，“上官，战士们就剩这条身子了。”

“将来不知道谁来给他们收尸。”

“按祖上的规矩，上天见长辈，要干干净净的。”

“把河里水烧热，让他们洗洗吧……”

“是，团座。”

难得休憩的片刻时光到临，朱胜忠抱着怀里的女子，桀骜眉眼难得温柔了几分，碎发遮挡住了他的眼睛，但却遮不住他眼中的情意。

死亡到临之际，最后的时光，尤为可贵。

顾予初依偎在他怀里，笑靥如花。

即便是死神来了，也无所畏惧。

能和心爱的人一起死，何其有幸。

朱胜忠紧紧抱着她，听着她娇软声音连绵。

“我娘亲曾经说过，女人最重要的，是找到自己的良人。

我相信自己找到了全世界最好的良人。”

她含娇细语，“我想给你，生好多好多的孩子，我想跟你，就这么过一辈子……”

泠泠软语，带着女儿家的娇羞，甜入了朱胜忠的心里。

他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忽然说道，“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顾予初仰面看他，莞尔一笑，又依偎在他的胸膛，依赖亲昵。

此时若有君在侧，何须淋雪共白头。

不远处的羊拐有些羡慕的看着他们。

“唉，瓜怂！”他手肘碰了碰身旁的老铁，“女人到底是啥滋味？”

“给我说说。”

老铁转头看他，猥琐一笑，坏坏道，“啥滋味？你去问问朱班长不就知道了。”

“四行仓库里，可就他一人有婆娘。”

羊拐看了看一眼此刻表情温和的朱胜忠，跃跃欲试想去问问。

但下一刻，“温和”的朱班长，此刻偏过头来看着他们，面容狠戾，孤傲的眼神，看得人背后发凉。

羊拐“……”

算了，还是不去了。

外界，垃圾桥上，一面英国米字旗下的一队人，迅速过了桥，走进了四行仓库。

上官志标接到命令，跑向了一个穿着皮大衣带着帽子，浑身穿的气派的男人，行军礼，恭敬道，“特派员。”

“团座偏头痛犯了，他让我下来接您。”

男人微抬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四行仓库，谢晋元办公室里。

谢晋元看着特派员带来的信，陷入沉思。

特派员倒着酒，悠悠道，“总裁手谕。”

“着，四行仓库守军于今晚十二时，经英租界搬出四行仓库。”

“这是手令。”特派员端着酒杯，在他身旁坐下。

“民国二十六年十月三十号。”

“中民，我干了。”特派员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谢晋元不解，“主任，我守军坚守仓库的决心，已恳请张柏亭参谋长代为转达。”

“我相信我们的奋战，能够在这个会议上，争取到国际支援。”

特派员微叹气，“布鲁塞尔会议推延了。”

“或者说，提前结束了。”

“代表团已经探知到各国的态度，英美根据各自的利益考虑。”

“没有人愿意帮我们。”

谢晋元痛心疾首，“我们的牺牲也不只是给洋人看的吧！”

“打了三个月败了三个月！”

“全国举七十万军力，最后全面崩溃！”

“人心涣散，军人畏战！”

“主任！”他恳请道，“我相信这场战斗，能够重新激发起战士们对战局的信心！”

特派员捏捏鼻梁，失落道，“那又有何用？”

“大局已定！”

“上海沦陷既成事实。”

“七十万国军都没有干成的事，你们四百多人能成？”

致命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