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弈（五）

祁研终究还是和浮士德对上了。

此时他正站在制高点，居高临下的看着战场，淡定的指挥着。

祁研看到了有一束光在眼中一闪而过，他瞳孔骤缩，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非常糟糕的事实。

——浮士德在瞄准他！

祁研诶？？？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温热的鲜血飞溅到祁研的兜帽、口罩上，他眨了眨眼，只觉得耳朵在轰鸣，往日里硬逼着自己克服的晕血症状又涌上来了，他的眼前有些模糊，只看到银发的男人的唇一张一合的说着什么。

祁研……银灰？

祁研怔怔的看着面前为自己挡了致命的一枪的男人，内心极为复杂。

男人忍着痛笑了笑。他纤长的睫毛颤抖着，额头上布满了冷汗，感受到体温在一点点下降，他略微吃力的说：

银灰盟友，以后可不要站那么高了。

听到银灰的声音，祁研如梦初醒般，有些惊慌失措：

祁研喂你怎样？！——医疗组呢？！这里需要急救！

华法琳迅速出现，让银灰躺在担架上，细细的为他紧急包扎正在渗血的左肩。

祁研看着面色惨白的银灰，和地上蜿蜒的鲜血，只觉太阳穴在抽痛。一双漆黑如夜的瞳沉了下来，像是要吞噬掉所有的光。

这是……在战场。自己不能出状况。用力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疼痛使他混沌的思维逐渐清晰。

他强撑着自己严重不适的身体，快速的低声下令：

祁研黑，你去B3。闪灵注意血量，红掩护。塞雷娅，撑得住吗？

塞雷娅点点头，开启了技能。

祁研盯着前方战场，一字一顿的说：

祁研让浮士德知道什么叫中门对狙。

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安排完后，他摘下了沾血的口罩，闻到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又是眼前一黑。

……这该死的晕血还能不能好了。

祁研面无表情的脸上像是布满了乌云，阴沉的可怕。似乎是很烦躁，他忍不住握拳锤了锤身边的断壁残垣。阿米娅刚好就看到了这一幕，而祁研向来很少情绪外露，因此她关切的问：

阿米娅博士，你没事吧？

祁研没事。

他顺手揉了揉阿米娅的头，内心里早已掀起滔天巨浪。明明经过训练，晕血的症状有所缓解，可这次出乎意料的严重。或许是这次吓到了。

可他不明白，虽说是助理，银灰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而当时心神俱震之下，好像有什么微妙的情感被他忽略过去。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重重的撞在柔软的心上。

祁研“嘶”了一声，定睛一看发现战场上情况有变。他拿起通讯器，问：

祁研狙到了？

黑按照你的指示，没有漏网之鱼。

黑的声音响起，过了几秒，又带着几分犹豫，说：

黑博士，浮士德位置不明，看样子是撤退了。

祁研……

祁研头痛的按了按眉心，说：

祁研算了。他也受伤了。梅菲斯特这小疯子……啧。

他颇为头痛的按着太阳穴。

一行人退出了满目苍痍的战场。

祁研沉默的坐在医疗室里，皱着眉，目光细细描绘着病床上面色惨白的男人。

听到了脚步声，祁研抬起头。

祁研凯尔希？

凯尔希他没什么大碍。不用太过担心。以现在的医疗水平，过个几天就能恢复。倒是你——

凯尔希眼神一厉，瞪着乖的像个鹌鹑的祁研，沉声说：

凯尔希作为指挥官，你最应该保证的就是你自身的安全。而不是站在狙击手能看到的位置，让人家瞄准你。

祁研咳咳……

研干咳着，心想是谁把战况告诉她的，一边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祁研下次会注意。

凯尔希还想说什么，通讯器响了起来。

祁研瞥了还在昏迷的银灰一眼，站起身走出医疗室，接通了通讯。

凯尔希环抱着双臂靠在门边，只听到祁研冷的几乎要结冰的声音：

祁研你利用我们所有人做诱饵。

凯尔希轻轻抬眼，一边接话：

凯尔希这一切他早就勾画好了。时间越长，渗透越深，他要当机立断。

祁研握着通讯器的手泛着白，那力道几乎要把通讯器给捏碎，他向来平静的黑眸此时升起了一簇暗沉的火，说出的话却带着寒气，像是淬了冰，凌厉的朝电话那头的魏彦吾刺去：

祁研在最关键的时刻、在整合运动最躁动的时刻……

祁研让罗德岛去吸引他们。

他发誓，如果魏彦吾现在在自己面前，他绝对会狠狠的揍这个龙门领导人，丝毫不留情面。

凯尔希顺便让整合运动觉得近卫局孤身在外……

凯尔希沉静的声音稍稍安抚了祁研。

祁研——让他们的领袖觉得龙门内部空虚。

说完最后一句话，祁研勉强克制了自己挂掉通讯的冲动。但之后魏彦吾说了什么，他完全没听进去。

在之后的作战，祁研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脸色也不会像银灰倒下的那天难看的吓人，只是，身边一直环绕着的低气压让人有些不敢靠近。

看着站在“牧群”中的浮士德，祁研内心涌上复杂的情绪。

他想起了昨晚收到的情报。

浮士德我希望哪怕是一个人，你也要活下去。

浮士德不要死。——这是我最后一个愿望。

浮士德我不想伤害别人。我也不想被别人伤害。这两件事，我都不想。”

说不清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似惋惜，又似难过。堵得慌。

这一战后，你再也见不到你的小男孩了，浮士德。——我必须赢。祁研想着，握紧了拳头。

煌博士，走咯。

煌把祁研从沉思中唤醒，他定了定神，说：

祁研走吧，去支援阿米娅他们。

煌带着祁研从高楼一跃而下，祁研无语的心想，算了，反正自己也习惯这么被扛着走的生活了，谁让自己是个羸弱怪呢。

灰喉瞄准了浮士德，却久久没有动作。

而一旁的祁研也很反常，不下令，只是沉默的站着。浮士德的眼里没有战意。祁研疑惑之余也有些了然。这么做，是为了拖住我们，以保护梅菲斯特么。内心叹了口气，祁研终于提醒了句：

祁研灰喉。

灰喉眸光微闪，她清楚的看到，浮士德对她做的口型是：

浮士德你该扣下扳机了。

于是她照做了。

硝烟弥漫，带着血色和说不清的情感。灰喉走上前，拾起了浮士德的弩。 那冰冷的金属，还带着些体温。也沾上了血。

祁研摘下兜帽和口罩，无言的看着闭上眼的浮士德——他表情安详的像是睡着了。

似乎有些不忍，祁研的手颤了颤，半晌，他沙哑的说：

祁研走吧。

他在心里默念着：“晚安，萨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