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扫落叶1

　　是夜，乌云密布，明月不甘被遮挡，挣扎着投下斑驳光影。

　　边陲小镇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他们个个身着黑衣，乘着黑马，腰间挎着漆黑的刀，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不速之客身上散发的凶煞之气被一户人家门口的猎狗察觉。可还未等猎狗发出警示，一道光影闪过，木门便被溅上了血迹。

　　这只是一个开始，待黑影们无视高墙进入宅院，原本的寂静之地顿时响起一片哭喊声。仓皇之下，一个妇人将豆蔻少女藏进了衣柜底下的隔层中。

　　“暄儿乖，别出声。”

　　“母亲……”

　　“乖啊，暄儿就待在这里，没有母亲来接就不许出来，听见什么都不许出来知道吗？”

　　“知道了。”

　　妇人最后看了一眼还未长成的独女，将衣柜合上，决然离去。

　　少女窝在狭小逼仄的隔间里，此处是她当初为了跟家中姊妹玩耍，特意央求父亲挖的地下洞穴，平时有衣柜挡住，从外根本看不出异样。

　　她窝在这里依稀还能听见外面的声音，那些哭喊都是她熟悉的，堂姊、堂妹、伯父……

　　没有听见父母的声音，她心头还在暗自庆幸着。可是很快，她的庆幸就会破灭。

　　院中，黑衣人们在清点人数。

　　“首领，还差一个。”

　　为首的黑衣人厉眼如飓，出口的声音仿若剜心利刃，冰冷无情。

　　“还有一人，在哪儿？”

　　院中除黑衣人之外便只有两个奄奄一息的活口，妇人咬紧牙关，至死不发一言，但年龄较小的男子却没有抗住严刑逼供。

　　“在西苑左厢房……柜子里。”

　　无需杀手首领吩咐，自有人闻风而动，自觉前往西苑找人。

　　少女躲在衣柜下紧紧捂住嘴巴，一动不动，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因为，有人进来了。

　　“哗”

　　头顶的衣柜被打开，磕磕碰碰的声音是有人在搜查。随后，少女感觉到了气流涌进，头顶一轻，抬眸便对上一双冰冷的凤眼。

　　少女穿着单薄的衣裙，头发散乱，眼眶发红，显然是哭过了，姣好的面容上满是惊恐不安。她看着面前杀手打扮的男子，对方身上的血腥味令人作呕，但是她不能表现出来。

　　求你，不要杀我。

　　杀手从少女眼中看到了这般祈求，似乎是他的迟疑让对方看到了希望，那双眼瞳显得格外明亮。

　　“砰”

　　他合上了衣柜底部的木板，出去向首领禀告。

　　西苑，无人。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黑夜瞬间化为白昼。但这样的光明是转瞬即逝的，紧随而来的是好似能震碎心魂的雷声，以及足以洗刷一切痕迹的瓢泼大雨。

　　突如其来的大雨让黑衣人们暂时搁置了放火的打算，但却没有真正放弃，他们留下了一人做扫尾工作，其余人则离开了这个边陲小镇。

　　躲藏在衣柜下的少女依旧不敢出去，尽管外边已经尽失人声。这场大雨下了三日不曾停歇，她实在躲不下去了才出来。

　　从西苑到主院，时不时就有血渍以及拖拽痕迹，等真正走到主院，等真正看到满院的尸体，少女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断裂。

　　她张着口，却说不出话来。

　　她跑进雨中，任由雨水模糊自己的视线，一个个看去，一个个查看，最后只能死心。

　　“阿娘、阿耶、阿婆、阿翁、大伯、大伯母、二伯、二伯母、阿姊、阿妹、小弟、云叔、顾娘、小石头……”

　　公孙家上下包含奴仆在内共三十六人，现在都在这里了。三十六人，就剩了一个活口。

　　为什么？

　　公孙暄一路走来，少有看见屋内翻找痕迹，显然那些人分明就是冲着杀人来的，而非山贼求财！

　　他们家有什么可以招惹专业杀手的？

　　公孙暄毅然放弃了已经被雨水泡发的尸体，直接走进被誉为家中禁地的地方——主院书房。

　　书房里，书案书架全都被掀翻在地，原本码放整齐的书籍散落一地。公孙暄没有多看一眼地上的东西，而是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墙上摸索着什么。

　　突然，她摸到了一处凸起，并摁了下去。

　　一声轻响后，她在墙上抽出了一个抽屉，抽屉里是一封信和一本手札。

　　公孙家都有记录的习惯，这和他们的家族传承有关，只是这封信……

　　《与妻书》

　　这是给大伯母的信，公孙暄本不该随意查看，可她还是看了，不仅如此，连同那本手札，连同家中所有人的手札都被翻出来看了。

　　手札的内容杂乱，但真相就好似暗夜里的明灯，在杂乱的信息中尤为明显。

　　锻造兵器？

　　是为谁锻造兵器？

　　原来两位伯父消失一年是去为人锻造兵器去了，公孙暄的父亲不善锻造，故而没有一同前去，但是灭口却也没忘了他们三房。

　 两位伯父锻造的定不是普通兵器，对方也肯定不是普通人，否则何至于灭口？

　　可是三房在家族中着实边缘，公孙暄也只在家打过几件寻常兵器，她不觉得有什么特殊的。但是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家里不能留了，甚至她自己都必须远走他乡，隐姓埋名。

　　暂时的苟且偷生是为了以待来日，报仇雪恨！

　　趁着雨未停，她迅速换上了男装，将惯用的防身武器全数装在身上，再带上两件衣服和银两便能开始逃亡了。当然，食物和水也不能忘了。

　　可是家里的财产还有那么多，她带不走，无法利用。

　　那就……藏起来吧！

　　家里是有其他密室的，只是公孙暄不知道在哪里，她的母亲也不知道在哪里，所以才会慌忙将她藏在衣柜下，原本玩耍才会选择躲藏的地方。

　　到了这个时候，公孙暄也不去想为何父亲与两位伯父差那么多，不去想母亲为何没有资格知晓密室所在。

　　他们都死了，只有她还活着。

　　公孙家的密室位置精妙，工艺考究，成功难住了公孙暄，迫使她只能放弃那些带不走的身外之物。

　　至于手札，则被她用铁盒子装起来埋在了院子里唯一一处不会被雨水淋到的地方。

　　雨夜，一个小小的身影披着蓑衣离开了生养她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