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上

当你死去的时候，如若给你一个机会，能带走此世最珍惜之物，你想带走什么呢？

“却见那人单膝往地上一跪，哐哐哐磕上三个响头，对着那残破的神像说道——”

说书人折扇一收，顿了一顿，复又开口：“我不求钱财，不要情爱，只求带我魂灵受烈火炙烤，铁索鞭笞！”

台下众人哗然，都摇起头来，纷纷对这个故事的结局表达了不满，不多时就又响起一片“换个故事”的声音。

洛辛奕要了杯咖啡慢慢喝着。说书的小姑娘清越的声音激荡在咖啡厅里，足以让所有客人听清故事的原委。他对故事是什么感想先不论，倒是觉得哪哪儿都透露出违和，光是咖啡厅里听说书就够奇怪了。

咖啡厅这样的经营手段暂且不提，就说书这种东西在现代社会恐怕很难再见到，说不定都早已不存在了。关键在于，听说书这一桥段在他过去的五次循环里可一次都没出现过。

虽说的确十分怪异，这种情况却也不是没有先例。

早上七点十五分原是没有电话打进来的，第二次却响起了电话铃声，电话那头没有人说话，有节奏的“叩叩叩”响得倒很有规律，三声一节，隔一秒响一次。

他并未从一开始就领悟到电话须响铃三声就挂断，只是在长久的无人应答之后关闭了手机，然而刚关了手机，铃声又响起来了。他用三次循环的时间不断试验，结论都是当他在铃响三声挂断之后，铃声不会再响起。

这样中途加入的“细节”直到目前他还没有什么头绪，他不清楚自己还要循环几次，每一次循环的细微变化其实很难令人察觉，只有现在这种……

洛辛奕终于品出一丝不对劲了。

“却见那蛟龙腾空而起，万丈身躯复又飞身直下，将将触到对阵之人手持枪尖之时——！”

小姑娘还在说着，这次换了个蛟龙战神使的故事，激动得就差手脚并用飞身而起了，带得一众客人也一起热血沸腾起来。坐在洛辛奕后头的大爷恐是被点燃了引信，抱着自己带进来的茶壶站到了桌上，茶壶盖子贴着他的头顶嗖的飞过去，砸在前桌的桌腿儿上。

场面终于变得一片混乱，观众好像彻底沸腾了，有的人站起来鼓起了掌，还有的甚至已经手舞足蹈起来。

太奇怪了，洛辛奕穿过人群，打算慢慢踱到店门口去。他本来只是要来这里喝杯咖啡的，但是从他走进这家店开始，一切都在往奇怪的方向发展。

有个小男孩直直朝他奔来，像是没看到他，眼看就要撞上了，洛辛奕侧了侧身，想给他让道。

只是男孩没撞到他，却被地上的瓶子绊倒了，对着他的方向扑过来，他立马反应过来把男孩扶住了。

不，不对。

太软了，身体的触感。

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没有一根骨头的软体动物，披了张人类的外皮。

他像触电般松开了手，出了一身的冷汗。

“听说书”这一场合原本是没有的，也就是说，现在出现在这里的“人”估计也全是“变数”的一部分，那么其他的……

他伸手摸了摸周围的人，他们对他全然没有反应，入手的触感无一不是软绵无骨。

洛辛奕有一瞬间停止了思考。

说实话他没有多么深厚的脑力，对未知的探索很多也只是靠着经验的积累而已。作为摄影师其实本应是观察能力与构思能力都在线的，然而鉴于他只是把摄影当混口饭的工作，连从事摄影工作也不过是因为初恋的情况，他只有从不断的重复中总结经验的能力罢了。

他要是能再细心一点，就该发现种种未知的变化已经越来越多了。直到此刻他才终于回忆起哪些地方偏移了既定的轨道。

洛辛奕的工作并不太多，也称不上复杂。他没有家人，朋友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平时不怎么来往，只是每年固定的几个节假日他们会来店里坐一坐，等他端出准备了一天的餐食再一边喝酒一边夸他饭菜做得真不错。

他也不用交房租，房子是父母留下的，双亲离世之后他就把楼下的仓库改成了照相馆，想开店的时候接点活儿，不想工作就在家里闷头睡觉。

由于不想工作，昨天收到那一纸警告之后，他只出了一趟门，直到傍晚才又下楼投喂周围的流浪猫。平日里它们睡在小区花坛的边缘，几天前他做了几个小房子安在了照相馆旁边，他喂了几天就与它们亲近起来。

对了，橘色的猫，它是在这一次循环里才出现的，他不是没有注意到，他只是没想到这就是“变化”。

再往后回忆一些，就会想起本来不会坐在家门口的刘姨却在门口择菜、本不存在的与他擦肩而过遛狗的路人、回家时本应坏掉当时却亮如白昼的路灯，还有什么？还有多少是正在变化的细节？这些变化到底是他即将走出循环的预兆，还是在引导他陷入更深的危险？

再危险也不会是死亡的结局，毕竟他已经死了，不会再死一次。不过，魂飞魄散也是又一次死亡的话，那姑且也算是吧。

洛辛奕拍拍自己的脸，现在没必要想这些，先出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