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子棋

从机场回来的路上，林安暗自开始难受。

　　她不知道他一年前送她出国时，看她毫不犹豫，没有回头，潇洒走远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也会像她这样莫名其妙的难受吗？

　　应该不会吧。他才没有自己这么矫情。

　　回到家，打开手机，放了一首歌，把自己扔在床上。脑子像是严丝合缝、环环相扣、运转精密的齿轮突然卡进了一颗石子。只剩下最基础的感官还能运作。

　　眼神落在窗子上。

　　她一直想有一个带大大落地窗的房子。拉开窗帘，哗的一声，能把心照得亮堂堂的。

　　嗯，回去就搬，租一个这样的房子。

　　不买遮光帘了，买个透光的窗帘好了。最好是蓝色的，像高中班级里的那种。

　　像午睡的时候，稍稍偏头去看窗外，去看被风吹起来的蓝色窗帘，去看窗帘露出的一角云彩，还有他。

　　多好。

　　一切的呼吸都是沉的，迷迷糊糊就睡着了，睡得好沉，又好梦。

　　那真是我生命里最好的，最亮堂的一段日子。

　　歌是随便放的，想让自己放松一点。歌是蛮好听的，声音也很干净，又高昂，和她一点都不一样。

　　她呼了一口气，在玻璃上留下白气，模糊了面目。

　　回过神来才发现，这个声音，不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吗。

　　过完十五，她也拖着箱子踏上了飞机。

　　她拿了一本书，却看不下去。舷窗外阴沉沉的。思绪也跟着飞机一同飞远。

　　那是两人刚来上海读大学的时候。

　　趁着开学报道的前两天一起逛上海。却突然下起了雨。

　　蔡程昱拉着她冲进路旁的店铺。

　　她看看他，又低头看看自己。突然笑了出来。

　　他扭头看着她，她的眼睛眯起来，嘴角高高的上扬着。

　　“都淋成这样了你还笑？”

　　她笑得更开心了。“看看咱俩多惨。”

　　她拿出手机，怼怼他：“看镜头”

　　他凑过来，两只落汤鸡，却冲镜头傻笑着。

　　那时候真好。

　　飞机落地，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抱臂站在人群中。一个面无表情的凶脸青年。

　　迎着龚子棋走近，她无奈的笑了笑：“我真不用接，我这都走了多少趟了，熟着呢。”

　　凶脸青年温柔的笑起来，这反差倒显得他有些傻气。

　　龚子棋想接过她的行李箱，被她闪身躲了一下。

　　要是以前，他也就作罢了。但这次，他坚持的，温柔又强硬的，从她手里拽了过来。

　　说起来，她和龚子棋，还是因为蔡程昱才认识的。准确说，是龚子棋认识她，是因为蔡程昱。

　　那是刚上大一的时候，秋天，她去上音找蔡程昱。在十字路口等红灯变绿。

　　灯变绿之后，她旁边一个青年抬腿便往前走，低头看着手机。

　　路口不禁止右转。

　　她眼疾手快拽住青年的衣袖。

　　车从他眼前驶过。他回过头，林安看清他的样子，脱口而出：“龚子棋？”

　　龚子棋愣住，林安心虚的慌忙扯谎解释：“啊……我是蔡程昱的高中同学，我听他说起过你。”

　　他回上音，她去上音。两人正好顺了一路。就这么认识了。

　　后来有一次，她也是顺路去给蔡程昱送东西。直接找到了男寝楼下。

　　她是有他课表的。却没想到今天老师给他们补课。

　　没办法，声歌系整个15届都在上课呢。蔡程昱只得偷偷联系了隔壁系没课的龚子棋。

　　龚子棋当时刚洗完澡。

　　于是不少人看到，上音以凶出名的那个龚子棋，拒绝了不知道多少女生的龚子棋，一身背心短裤，脖子上还搭着毛巾，以极其居家随意的穿着，从宿舍楼里出来，接了一个女孩子的东西。

　　晚上，龚子棋光着个膀子，手里拎着林安送蔡程昱的东西，趿拉着脱鞋走向蔡程昱的宿舍。晃晃悠悠像是来巡查的。

　　有相熟的同学八卦的问道：“哎子棋，今儿下午那女生是谁啊？哪个系的？是新学妹吗，怎么没见过？龚子棋你小子下手够快啊。”

　　龚子棋挑起嘴角嗤笑一声：“瞧瞧你这个八卦的样子。那是蔡程昱同学，上外的，来给他送东西，今天下午声歌系不是补课么，蔡程昱就让我先给他拿着。我就是个送快递的，我下什么手我下手。”

　　“嘿嘿嘿嘿我就说，你长这么凶，哪个女生喜欢你。”

　　龚子棋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好友，敲响了蔡程昱的宿舍门。

　　径直把东西放下：“诺，林安给你的。”

　　蔡程昱的舍友开始鬼叫。

　　龚子棋向来有分寸，懒得去搅和这种事。耸耸肩：“东西我送到了。走了啊。”

　　其实，龚子棋只是长得凶而已。人其实挺热心的。确确实实符合黑糖的名号。

　　林安第一次确切感到这一点，还是跟蔡程昱有关。

　　那阵子蔡程昱感冒，反反复复拖了好久，终于升级成了重感冒。窝在床上起不来。

　　“蔡程昱！我来你学校慰问你了！”

　　“你到哪了？我下楼接你。”

　　正站在他宿舍楼门口的她突然瞄上了正从楼里出来的龚子棋，冲电话那边的蔡程昱说道：“不用，你躺着吧，等我给你惊喜。”

　　龚子棋正准备去食堂吃饭，冷不防被一个声音叫住，回身一看，这不蔡程昱的妹子吗。

　　龚子棋帮她引开了宿管大爷。她以光速穿过大厅，冲到拐角的电梯口等他。龚子棋回来，两人一起坐上电梯。

　　中午的宿舍电梯总是很繁忙。有出门去食堂的，有下了课从食堂买饭回来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于是，‘凶脸学长龚子棋带女朋友进了宿舍’的消息在一电梯男生的消息网络扩散下，当晚便暗戳戳的人尽皆知。尽管后来在龚子棋和蔡程昱双重辟谣下，那并没有激起什么浪花。当然，这是后话。

　　蔡程昱正在寻思林安怎么回事，发消息也不回。突然宿舍门被敲响。

　　“蔡程昱！开门。”

　　是龚子棋的声音。

　　他也没多想，下去开了门。结果龚子棋站在门口还没进来，从他身后钻出一个林安。

　　蔡程昱瞪大了眼睛，她赶紧把手指贴在唇上“嘘”了一声，低头闪身钻进门去。

　　龚子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也要跟着进来。反正他进来了。抱臂靠在床柱上，看着林安像掏百宝袋似的，一样一样从背包里掏东西，一边还唠唠叨叨。

　　“温度计，感冒的，退烧的，消炎的，咳嗽的，清喉利咽的，你自己看着情况吃。记得多吃点水果。”

　　“你怎么进来的？” 蔡程昱眼睛瞪得圆溜溜，直直盯着她，一脸不敢相信。

　　她闻言抬起头，瞥了一眼龚子棋，眯起眼睛，得意洋洋的笑得像一只小狐狸：“这能难住我么？正好碰见他了，他帮我进来的。”

　　“那你想过怎么出去么？”

　　蔡程昱一句话把她呛得笑意僵在嘴角。“额……还真没想过”

　　龚子棋放下手臂莫名其妙的挺了挺胸膛：“没事儿，我送她出去。”

　　太子莫得别的，就是气势如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