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烟花

许是饮酒到底还是多了些，叶小年从年寒江书房出来后，回到房间就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已快到子时，她的十六岁生辰已经快过去了。　　她坐起身后，晃了晃脑袋，把脑海里仅剩的酒意晃了出去，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压着自己的屁股，她从床上把被自己不小心坐压断的那根邢一遥送给她的发簪拿了出来。　　她暗笑，也不知道邢一遥那么笨是不是被人忽悠买了个这么差的发簪，竟会被她一坐就能压断。　　她把发簪拿在手上仔细端详着，就着这根坏掉的发簪想起那根一直想送却没有送出去的发簪还在自己这里。　　那是她想送给钟再期的。　　送给他的。　　叶小年在此刻，她生辰的最后时间，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自己一天都觉得哪里空落落的原因。　　因为钟再期没有出现，没有给她哪怕说上一句生辰快乐。　　她知道自己冲动了，也可能还有酒还没醒的原因，当她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钟再期房间外面。　　她站在门外，有些委屈，又有些心酸。　　她叶小年，从小到大，任何想要的东西都能得到。　　她有傲龙山庄宠着，镇国侯府护着，甚至她的师傅，她的师兄师姐们，她从来都是天之骄女，都是那样自信的存在。　　可就在此刻，她犹豫了，她不敢推开这扇门，她不知道见到钟再期她要说些什么。　　难道就如小女孩一般质问他为何生辰这天不来找她，质问他为什么连句祝福都没有。　　她说不出口也迈不出这一步。　　她不知道站在门口多久，寒风四起，她也不觉得冷。　　房间一片漆黑，她甚至不知道钟再期是否在房间里。　　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对他了解的这么少，如果不是他来找自己，她可能永远不知道他的消息。　　夜深了，她的生辰过去了。　　属于叶小年的十六岁过去了。　　第二天，叶小年便收拾了行李，提前离开了傲龙山庄，昨夜年寒江与她谈心后，她觉得自己是应该好好珍惜和年丝丝二人在一起的时光，纵使之前有些不快，但毕竟是自己的父母。思来想去之下还是准备回家跟父母一起过年，并且答应年寒江年后便尽快回来。　　担心有像之前那样的意外出现，年寒江派邢一遥亲自带队护送叶小年回京。　　叶小年想问为什么不是钟再期带队，但话到嘴边她又觉得没意义，便不再做声，和年寒江告别后，骑上年寒江特地让人从风沙渡牵回来的自己的大白，策马离开。　　邢一遥也随后跟上。　　是以钟再期好不容易昏迷一天醒来后，叶小年已经离开了傲龙山庄。　　那天他从后山回来后，新伤旧疾一并袭来，让他再也招架不住，像之前一般晕倒在床上。　　回庄后自然不会有人像叶小年一般对他悉心照顾，他像以前一样，生生的靠自己的意志力熬了过去。　　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比以前变的娇气了，以往不管多重的伤，只要晕一晚第二天就能继续去执行任务，可这次不同，他对疼痛的感知不光比之前强了好几倍，就连恢复也是如此之慢，他甚至没想到自己竟然能一天都醒不来。　　等他醒来的时候，胃又开始扯着疼，呼出的气是滚烫的，后背的鞭伤仍然火辣，头也似乎不是那么清爽。　　但这都是他习惯的疼痛。　　可等他发现他不仅是晕了一天，甚至是错过了叶小年的生辰后，他这才彻底慌了。　　他想赶紧换好衣服去找叶小年，哪怕不说话，就远远的看她一眼也好，可越是着急，他一只手就越是使不上力气，试了很久，腰带都没能成功系起来，他索性把腰带抽了，露出松垮的腰身，但他不在意，他只想赶紧见到叶小年。　　仿佛叶小年就是他的良药。　　等他好不容易来到叶小年的居所，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问了一个侍女后才知道，叶小年今早已经离开傲龙山庄回家了。　　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口信。　　他都不知道，叶小年是否会责怪自己没有来祝贺，他知道他永远不会知道答案了。　　他不知道她是否还会回来，什么时候回来，回来的时候还会不会像以前一样，可以让他继续陪在身边，继续当一个沉默的朋友。　　那句迟到的生辰快乐终究是说不出口了。　　她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亲人，不管在哪里都会被人喜欢，被人宠爱，根本不差他这一份爱。　　甚至还是这样一份难以说出口的爱。　　就这样，钟再期一直浑浑噩噩，比以前更加不要命的完成师傅指派的刺杀任务，几天下来，身上竟是没有一块好地方，遍体鳞伤，人也比以前更加瘦削，面色苍白，眼下乌青，再没有多余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　　可他不觉得累，也好像忘记了疼，他知道，这才是他的生活，和叶小年截然不同的另一种世界。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了除夕这天。　　他不要命的举动被他师傅看在眼里，许是师傅年纪也大了一些，人比以前柔和了许多，师傅送来了一些伤药给他，还说除夕跟春节会放他两天假，他不需要像之前一样，一年只有生辰那天才可以休息，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所以这么多年来除了真的伤到起不来床外竟不曾真正的有过一天属于自己支配的时间。　钟再期坐在桌边，看着放在桌上的伤药，竟想到了那个时候，叶小年不辞辛苦给他送来的药和汤。　　原来自己一直在想她啊。　　就在这时，他的房门被久违的敲响，第一声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他就像被唤醒一般，从虚无中清醒过来，直勾勾看着眼前的房门，连去开门的动作都忘记了。　　等第二声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要去开门，他猛的站起身，突然的高低差让他短暂晕眩了一下，堪堪扶住桌子才缓过来，等到缓过来之后他赶紧走到门前，男人的呼吸有些急促，手也不知道往哪儿放，他甚至还在想自己今天的着装是否合理，头发是否梳的整齐。　　门外的人还在耐心等待着，第三声敲门声响起后，钟再期抬手，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山庄里一个看大门的小厮。　　小厮也知道钟再期素来冷漠又孤傲，骤然看到眼前带着笑意的钟再期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钟再期在开门看到门外小厮的那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笑容凝固在嘴边。　　小厮手上捧着几件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他是被人安排送衣服给钟再期的。　　想想自己也没有招惹到钟再期，小厮开口道：“钟首领，这是方才，有位店家派人送来的衣服，说是之前您在他那边量体裁衣后做的衣服，他受一个小姑娘所托，要求在过年前能把衣服送到你手上。”说着他把衣服举高了一些，“这是衣服，钟首领，如果店家所说无误，就请钟首领把衣服收下，我好回去答复人家。”　　钟再期涩涩的看着眼前的衣服，颜色，花样，确实是当时自己和叶小年所挑选的，只是他没想到叶小年竟然给自己买了这么多件，他以为有一件就够了的。　　见小厮还等在自己跟前，钟再期从他手中接过衣服说道：“麻烦小哥了，这衣服确实是我的。”　　小厮见衣服被收下，行了礼便退下了。　　钟再期把房门关上，又回到刚刚自己坐下的位置，衣服还被他珍视的抱在怀中。　　他刚刚那瞬间，以为来的人是叶小年，毕竟他这个房间除了叶小年来之外也不会有别的人再来。　　甚至刚刚他错以为的那短短一点时间心跳的声音他都能听得到，那瞬间他才觉得自己真的活着。　　想到衣服是叶小年叮嘱老板要在年前送到，他的心就一片柔软却又泛着苦水。　　他不停摩挲着怀里的衣服，他在此刻做了个胆大的决定，他要去镇国侯府找叶小年，哪怕只是远远的看着她，他也要在她的身边，去度过他人生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新年。　　他很快便收拾妥当，叶小年送他的衣服被他细心的用包裹包好，再捆在自己背上，用嘴给包裹打上了不会掉的死结，哪怕他只有一只手打了死结后再难自己独自解开他仍怕系不紧衣服弄丢了给他的打击更大。　　知道自己被批了假，他从来就不适合骑马，可为了最快赶到镇国侯府，他还是从马厩挑了匹马便出发沿着叶小年回家的路线赶往镇国侯府。　　此刻除夕夜的镇国侯府。　　叶小年自傲龙山庄回来之后便一直闷闷不乐的，年丝丝担心她是在外面受了委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询问，便一直由着她。　　虽然除夕夜有守夜的习俗，但顾念到叶夏言的身体，就连年夜饭都是放在下午早早用过后，一家三口便分散开来，年丝丝留在叶夏言身边照顾，叶小年则留在自己房间无聊的看着房间，看着碳火，看着书架，看着一切一切她本应该最熟悉的地方。　　她知道自己在想钟再期，从小到大她都是这般有自己的想法，拜师练武也好，独自去查回魂草也好，她做的所有决定即使有各种原因但最后都是她自己想去做才会做。　　夜渐渐深了，叶小年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只知道外面好像有烟花爆竹的声音，在天边又像在眼前。　　叶小年的房门被敲响，她以为是丫鬟来送东西，起身去开门。　　却没想到刚刚一直盘旋在自己脑海中的人，正站在自己房间门口，带着一身风霜，虽病容突出，却目光灼灼的站在自己眼前。　　“小姐，”钟再期的声音低沉，“新年快乐。”　　叶小年楞的说不出话来，又听钟再期说道。　　“还有，迟来的生辰快乐。”　　“你永远是我心中的小郡主。”　　远处，烟花绽放，叶小年的瞳孔中浮现出烟花的样子。　　她打开房门，终于赶上看到了新年第一场最绚烂的烟花。　　而钟再期也从她的瞳孔中看到了那场烟花。　　他此生眼中最美的烟花。 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