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指环刚从他手上褪下来，还带着些微的余温，南絮抬头看他，又觉得有些好笑：“公子和我谈判，不开诚布公地谈，只怕有些不诚，苍澜阁必为你所辖，我要一队最好的杀手。”

　　他当时能拿出苍澜阁账本明细，又能让店掌柜以性命作证，她不信他与苍澜阁毫无关系，北境兵少，战力不高，如今南家军散着，南府血脉只剩她一人，用南家军带动北境兵训练，再融合其他兵源才有把皇帝从龙椅拽下来的可能。

　　“难为你让她试探一场，她的鞭法比鸢尾逊色很多。给我一队杀手，剿灭西山的土匪，正好也给公子看看我到底有没有和你合作的资本。”

　　南絮抬眼看他，眼神在月光映照下显得清澈又锐利，宋应年默了两息，从袖中掏出一朵开得正好的鸢尾，蓝紫色的花瓣被闷久了，失去了新鲜花朵的生气，但还是恹恹地随着风飘动。

　　“鸢尾说，你看到了会明白。”

　　南絮笑了一下，轻轻接过来，说到底，当时讨要鸢尾的承诺也并不是一定要她实现，只是慌不择路的她为家族安全一厢情愿地上了道飘渺的锁而已。

　　她要她自由，要她昂扬，现在送鸢尾花，也是一种鼓励。从南絮知晓真相到现在，她一直吊着口气，这口气如软胀的棉花，堵住了她所有的委屈和不舍。

　　她漠视了绝大部分情绪，接受了全家一夕覆灭的事实，她冷静地与爱人诀别，调动所有感知为自己和已故的血亲谋公理。她的冷静如同一把锋利的剑，鲜血淋漓地刨开自己，也毫不犹豫地隔开别人。

　　……

　　南絮攥着鸢尾花在窗前坐了很久了，那一方木匣依旧静静地躺在那，她没勇气打开它仔细打点遗物。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悉悉索索地飘过来一个人影，南絮僵着没动，余光看见老者的手将一颗圆润的香丸放置在窗沿上，随即隐在屋外。

　　“阿爷知道你难过，晚上睡不着就把香丸放在鼻下闻闻，安神的。”

　　南絮想张口感谢，却因为长久不说话，一时间没发出声，而老者说完也轻轻走了。南絮把头慢慢埋进臂弯里。

　　情绪一直发泄不了，现在倒不知该如何发泄了。

长夜静寂，偶有几道更声响起，片刻后，屋外荡开了悠悠的笛声，笛声平缓悠扬，那些被强行压下的，乱糟糟的情绪顺着曲调决堤。

　　院门外，一身铁甲的张昌顺狠狠搂了下沈煜的肩，嘴唇嗫嚅了好几次，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凉国战书已下，还有一月开战，这次凉国来势汹汹，你……”张昌顺的话说了半截，笛声仍未停息，索性也住了嘴，沈煜和他不一样，沈煜是沈氏的一员，从小接受的家族观念使他将自己与家族命运牵系在一处。他为沈家残害忠良而自责，也对百姓的苦痛感到愧疚。

　　他的责任感和对血缘亲情的渴望使他与沈家难以分割，所以当对天下人的责任和对家族的责任对立，他才如此迷茫。当时北部打完胜仗不久，南畅平将军的死讯便如风般传到了每个将士的耳朵里，他安顿好自己的将士后，一夜消失，谁也不知他的去向。

　　当时在街上相见，要不是沈煜顶着满脸胡茬跟他相认，他一时半会肯定认不出来。

　　一曲笛声结束，沈煜才回身离开。张昌顺想活跃气氛来着，右手捏捏沈煜的肩膀打趣道：“这么早就走了？我还以为你要在这吹一晚上。”

　　“她现在应该对我避之不及，一曲就够了。”

“嗓子还好吗？”

　　“大声说话会疼。”

　　张昌顺识相地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