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7

时光荏苒，转眼间沈之珩小朋友已经八岁了，正是上学堂启蒙的年纪，淘气起来委实也是狗嫌人厌，一开始对于自家爹娘喜欢叫他作“阿飞”这事儿他还颇有微词，后来却自个儿琢磨出点规律，慢慢的也就接受了，甚至希望爹娘一辈子都叫他“阿飞”才好。

因为点啥呢。

只要爹娘叫他“阿飞”，那说明太平盛世，世界美好，若是唤他大名“沈之珩”，说明最少也得是面壁思过。

这日，小阿飞缠着他爹，非要看他爹给兵刃回火，整个房里热得跟个蒸炉似的，见自个儿爹爹褪去了上衣专心致志地盯着灶火，他很是乖巧地坐在凳子上，双手托着腮，努力逼出自己很感兴趣的样子。

只是没一会儿他就受不了了，坐在凳子上来回扭动，好像凳子上有锥子扎他屁股一样。

沈浪见他心不在焉，频频往院子里瞅的样子，就知道他心里有事儿，只怕是跟他娘被叫去学堂的事情有关，遂擦了把汗，嘴边噙着笑，把他连人带凳子拎到跟前，问道：“儿子，跟爹说说，你这回又打算给爹娘准备什么惊喜，我瞧你娘临走前那样子，估计有人今天又得面壁罚站喽。”

阿飞皱着小脸，非常严肃认真的向他爹请教着，“爹，我是您和娘亲生的吧，再怎么着，你们应该也不能把我扔了吧？”

“啧，听你这话，似乎这回事情有点大呀？”

“就是……就是跟学堂里的几个同窗闹了点玩笑，然后……”沈浪瞧他只是一个劲儿地扣着自己的小手，难得见这小东西有几分心虚的神色，不过也是吞吞吐吐的也说不清事情的经过。

这时，院门被人从外面怒气冲冲地踹开。

“沈之珩，你给我出来！”

阿飞跟个受惊的兔子似的立马就坐直身子，蹭的一下就躲到沈浪的身后，哀嚎着：“爹，你是我亲爹，得救救我呀，我娘这回肯定轻饶不了我！”

沈浪哭笑不得，指着外头，“那是我亲夫人，只怕一会儿还得你自己扛啊。”

飞飞在家里转了一圈，最后来到沈浪铸剑的地方，一进门她就看到躲在沈浪身后的阿飞，瞬间火气就上来了，沈浪见状赶紧凑上前，安抚着怒火中烧的妻子，顺便问一问是因为什么被叫了家长。

“你让他自己说！”飞飞气不打一处来。

阿飞可怜巴巴地站在原地，顶着自己亲娘的怒火还有亲爹的询问，小手熟练地背到身后，一副准备老实交代的样子，“我……我也没做什么呀，他们不信我会轻功……我就给他们露了一手，结果他们就要拜我为师……他们以为自己学会了……那、那个假山是他们自己要爬的……也是他们自己要往下跳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人家王小虎几个孩子的腿都摔断了，你还敢说跟你没关系！”

阿飞更委屈了，“那是他们自己活该唉，我又不是没劝过……”声音越来越小。

飞飞简直要被这个小东西给气死了，“什么叫劝，你那是叫劝吗？！”

“到底怎么回事？”听着这里还有话，沈浪疑惑了。

“听那些受伤的孩子说，咱家这位小祖宗拿着个考核簿在下边等着，每个人要评出个三六九等来，本来人家孩子害怕不敢往下跳了，他来一句‘胆小鬼都是这样的，可以理解，实在害怕就不要跳了’，这一出激将法，人家不想跳也得跳。”震怒过后，飞飞有些伤心，盯着自己儿子，怒其不争，“沈之珩，你才多大呀，你就学会跟别人耍心眼了，爹爹和娘亲是这么教你的么？”

“阿飞，你这次真的过分了！”这一次伤及人了，沈浪也沉下脸来，扶着飞飞怕她生气再给自己气坏了身子，也怕飞飞真的怒从心起对孩子动手，虽然从小到大每每抄起棍子吓唬，可到底也没有真的打过一次，若这一回飞飞真打了只怕事后也得心疼死。

在教育孩子这一块，本来他以为他们之间是严父慈母，结果却没想到调了个个儿，从来都是她唱白脸多，自己唱红脸。

趁着飞飞还没发话，沈浪赶紧冲着阿飞摆手，唬起一张脸，假做严肃道：“现在马上给我乖乖去面壁一个时辰，你真是长本事了你！”

“哦……”阿飞嘟着个嘴，不情不愿退出房间，慢悠悠地站到他经常被罚站的那面墙根下。

房间里，飞飞伤神地捂着自己的眼睛，越想越气，转怒为哀，生生给气哭了，拽着沈浪的胳膊，在他怀中啜泣着道：“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小祖宗，我不要给他当娘了，还不够让他气的呢……”

沈浪抚着她的背，细细安抚，好言哄劝着：“那不行，你若是不给他当娘了，咱们阿飞可就成了没娘的小可怜了，再说了，就他那个混世魔王的性子，放到别人家去，那岂不是祸害了别人吗，还是得你，才能降得住他。”

他们俩相伴走过了快十年，彼此之间最是熟悉，脾性可谓一拿一个准儿，这一通连夸带埋汰儿子的话终于是让飞飞心情转好，破涕为笑。

“哪一辈子的小冤家叫我给撞上了。”

晚间，沈浪给阿飞在房里洗干净澡，让他香喷喷的滚进被窝，沈浪则坐在床沿上替儿子掖好被角，摸着他虎头虎脑的脑袋瓜，这才温和的问道：“阿飞，你告诉爹，为什么要诓那些人往下跳呢？”

阿飞扭捏着不说话，就死犟着，这倔脾气当真跟他娘一个样儿。

沈浪戳了戳他气鼓鼓的小脸，笑道：“我不相信我儿子是一个心机深沉的人，你告诉爹为什么好么？”

阿飞眼里也闪动着委屈的泪，他坐起身来，吸着鼻子，瓮声瓮气的说：“因为他们很坏，他们合伙欺负学堂里的一个同窗，那个同窗家里穷，就靠着他娘的臭豆腐摊才能上得起学，那日我和娘上街买东西，碰见他帮他娘看摊子，那几个人趁着大人不在，就去勒索他的钱，他们还经常对那个同窗动手呢。”

“我是想揍他们一顿的，可是他们几个有人的爹是当官的，我怕给家里惹麻烦，就想了个招，让他们自讨苦吃。”

“爹，我做错了吗？”

阿飞歪着头，一双眼睛天真无邪地看着沈浪，直到将沈浪看得怔忡回神。

他心里五味杂陈，再是没想到里头还有这样的内情，儿子坦荡的眼睛让他心里涨涨的，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而后伸出手，欣慰地在儿子的脑袋上摸了摸。

“原来我儿子是个惩恶扬善的小侠呀。”

“爹爹，我怎么才是小侠呀，那我什么时候能当大侠呢？”原本听到自己爹爹夸自己是侠阿飞还挺高兴呢，但是回过味儿来发现只是个“小侠”，他又不满意了。

“阿飞，你能明辨是非爹很高兴，但是以暴制暴可不好，我知道你或许不服……”沈浪抬手按住想要争辩的阿飞，“可你看看你这回出手后结果是什么呢，还不是你娘替你上门赔礼道歉才平了这件事的么……凡事要先讲理，孰是孰非自当找可以定论的人解决，你不能也没有资格上来就要动手教训人，若他们实在不讲理，欺人太甚，出手教训是可以的，但是你一定要记得，出手也要讲个度，若非十恶不赦，决不可伤及无辜性命。”

“你头脑聪明灵活，但需得知道过慧易夭之理，爹希望你的聪慧日后都用到正途上来，明白吗？”

“明白了。”小阿飞乖巧的点点头。

解开了孩子的心结，沈浪将人哄睡之后，这才回房。

飞飞已经沐浴完毕，身上只穿了件月白轻纱衾衣，此刻正围着烛光，在给孩子改鞋子。

沈浪将事情简单和飞飞说了，飞飞听了后只是盯着烛光，久久不能回神。

“我总是害怕他像极我，骨子里阴险狡诈，有心计有手段，辜负了我们俩对他的期许……”

“飞飞，孩子除了是父母的延续，他自己也是个个体，他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你怕他的性格和行事像你，我倒希望他性格像你多些，这样以后他自己行走江湖了，也能少吃些亏。”沈浪搂过飞飞叹了口气，感慨着。

“是我偏执了。”飞飞神色一松，约莫是自己想通了。

“只要他不长歪，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沈浪笑笑，“你放心，大凡他有一点要歪的迹象，我一定给他铲平回来，他是第一次当孩子，我们也是第一次当父母，都相互多些理解吧。”

飞飞将自己埋进沈浪的胸口，叹着气，“真是的，怎么就生了个淘小子，都不够给他操心的，若是当初生个姑娘就好了，姑娘软软糯糯的，指定没有他那么气人。”

“想要闺女还不简单，咱们再生一个就是了。”

飞飞闻言顿时从他怀中挣脱出来，瞪着眼睛，讷讷道：“你认真的？”

当年飞飞生阿飞时还是伤了身子，大夫说要养个几年，这么些年害怕她身子没养好，沈浪硬是没有开这个口，如今也不再是毛头小子和小媳妇了，若是这两年再不要的话，以后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沈浪摸着鼻子掩饰尴尬，“前些日子猫儿来信，百灵又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

飞飞掰着手指头数，诧异的道：“这都是他们的老五和老六了吧，他们不会真打算生一窝吧？”

“他们膝下都儿女成群的，飞飞，咱们是不是也不能落后啊？”

烛光将飞飞的肌肤映衬得吹弹可破，这将近十年的岁月似乎格外优待于她，她与从前相比，样貌没有多大变化，仅仅只是褪去了青涩，却多了几分诱人的成熟与风情。

沈浪喉间微动，目光灼灼。

飞飞在他的眼中探寻到了熟悉的情欲，脸上也泛起潮红来。

他们是亲密无间的爱人，一起共赴巫山本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不是吗？

这一夜，窗外的海棠被翻起的风吹得散落一地，零落的几瓣花随风飘进了软榻酥枕，搅乱了一室的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