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个病人

Chapter 2 圣日耳曼轶事

10 一线光明

顾念初的图书馆在很远的巿郊，装修极其古怪，在某些地方甚至完全不透光，我终于理解了夏沐风喜欢白蜡烛的原因。书架上有序地摆放着一些珍奇的绝版书，相当难得一见。

我觉得应当给这些书籍分门别类，开张单子，顾念初笑了笑：“如果你足够了解你的医生，就不会有这些想法了。”

“难道说……？”

“无可厚非，按照他对礼仪的理解，万万不会向病人，哦不，研究材料卖弄他的记性。”顾念初想了想：“然而事实是，这位非官方人士在过去的三年里，背下了1572本书，几乎是这里藏书的总数了。”

“你不用做这种无用功，这里一年前大概有1635本书，我带走了六十三本，就是昨天上午搬来的那些。”夏沐风笑了笑：“那么，还有什么问题？”

“有新的书吗？”

“有，不过我认为你可能不太感兴趣。”顾念初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恕我冒昧，在抑郁症的病理前期，不宜过多进行理性上的思考，虽然有拾人牙慧之嫌，但这个理论相当正确。”

“你是干什么的？”

“被迫继承家产的可怜人，靠合法监视全市市民来续命的虚无主义者，夏沐风的同学兼前前室友。”他笑了笑：“我研究过你，经历简单，身体健康，但不爱交朋友。但令尊的问题应该解决了才对。”

“提醒一下，抑郁症并不总是需要什么诱因或者累积负面情绪，也许只是你的脑袋不爱你了。”夏沐风笑了笑：“脑筋拉得太直可不是好事，这似乎很影响脑叶的口感。”

“仅就食用价值来说，人类似乎真的像垃圾一样。”

“也并非如此，只是好吃的地方太少，不管饱罢了，只要烹调得当，还是值得动筷子的。”夏沐风苦笑：“不过现在很难找到好吃的人了，所以有关人类食用价值的研究似乎很难有用武之地。不过嘛……拿来消磨时间还是很不错的。”

“也许是吧，不过我实在没办法对此展开系统的研究。”顾念初苦笑：“而且这次的案子，我实在无法提供帮助。”

“不不不，你可以。”夏沐风认真地盯着他：“现在，我的问题是，我该如何面对一个因为意外致残的小女孩。”

“这孩子的母亲的确危险……”顾念初倒吸一口凉气：“看来，准备三份煎绿茶确实是明智之举，差不多了，你原来很讨厌咖啡的。”

夏沐风笑了笑：“煎绿茶啊……已经很久没喝过了。”

“倒不如说，你只喜欢我做的。”

“某种程度上来说，没多少人能控制好煎绿茶的火候，你是一群无所事事的富二代里面最会煎绿茶的。”

“谢谢，坐吧。”

顾念初文质彬彬，衣着整洁，乍一看很像图书管理员，但是左腿明显有点瘸，行动略有不便。他对此事显得非常骄傲：“我可不舍得他瘸啊，夏医生还要敲碎罪犯的膝盖呢，不怎么碍事，放心吧。”

“如果我没推你，你就得截肢了。”

“是啊是啊，要是我截肢了，就没人在你木僵症发作的时候把你弄到轮椅上了。”

“幸好那是个超小概率事件啊。”夏沐风揉了揉太阳穴，笑眯眯地看着他。

“仅就我掌握的情况而言，凶手除了指纹和DNA之外，就只剩一张很不清晰的照片了，要不是有永久性的烧伤痕迹，还真就大隐隐于市了。查不到任何银行流水，医疗记录少得可怜，九年前在市郊跟人打架，掉了一颗臼齿，用的是化名。”

“前数据时代的幽灵……”夏沐风托住下巴，若有所思：“只用现金交易的赌徒……那么，他的钱从哪儿来？杀人吗？”

“不清楚，如果要杀人，那他就不可能安安稳稳藏二十多年又时不时有些小钱。”顾念初笑了笑：“他应该是重操旧业了吧。”

“不错，赌徒多少都会出几次千，那确实是赚钱的妙法。至于凶手先生的出千手法高明与否，那就不得而知了。”夏沐风问：“那位有些嫌疑的校长呢？”

“蒋仙云，女，四十五岁，信用良好，离异了四分之三，然后守寡。”顾念初笑了笑：“时机相当微妙，对吧？”

“离婚官司打到一半，老公和女儿出车祸，一个死了，一个残了，顺理成章地继承财产，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夏沐风叹了口气：“现在的凶手都这么傻了？”

“永远不要高估人类的智商啊，刺客先生。”顾念初笑了笑：“虽然咱俩确实精于此道，但这样一桩离奇的小案子的确足够让警方焦头烂额了。”

“大多数警察都是无聊的唯物主义者，太过现实主义反而让他们除了克尽厥职之外一事无成。”夏沐风评价道。

“按照你的理论体系，这根无聊的链条的最后一环，往往是法医吧？”顾念初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夏沐风冷峻而瘦削的脸上，掠过一丝愉快的笑容，好像终于解决了什么重大的问题：“不不不，是难吃的法医才对，而那个好吃的法医……我想我们都认识。”

“你是说……？”我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我们要面对的那个孩子，和唐医生如出一辙？”

“甚至更难对付，因为那孩子可能有一个随时都想置她于死地的控制狂母亲。”夏沐风叹了口气：“并且涉嫌策划并主导至少三起谋杀，买凶杀人，等等。是个极端危险的人，然而，现在依然不是外出狩猎的时候。”他看着顾念初：“我想，你应该有2015年7月24日早晨的监控录像吧，那起车祸做得真是漂亮，堪称名噪一时。”

“之后，我又用了点儿小手段，查阅了这位校长近十年所有的银行流水，只发现了一笔有问题的款项。”顾念初喝了一点儿煎绿茶，继续说：“2015年4月的某天，她有一笔十二万的转账，而收款人在两天之后就销户了。”

“不错，我们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买凶的钱，至于如何证实，只需要走访一下那场车祸的另一个受害人的家人就知道了。”夏沐风轻轻地笑了笑：“我相信你已经把监控记录和银行流水寄给警方了吧？”

“当然，值得庆幸的是，市局方面掌握的信息第一次和我们三个同样多。这样，你就不会为洛鸣同志傻瓜式的提问方式而感到不堪其扰了。”顾念初笑了笑。

“十分感谢你肯为我操这份心。”夏沐风笑了笑：“有考虑添置一些新书吗？”

顾念初眼睛发亮：“当然，我想成为全市第一个拥有《民法典》的人，没准还能争取一下，成为全国第一个拥有此书的第三方人士呢。”

“那你没几天时间了，今天都5月28号了。”

“这我倒不担心，法院的朋友会替我备上一本的。”顾念初愉快地说。

我和夏沐风又待了一会儿，直到我们喝完煎绿茶为止。当我们走出顾念初的图书馆时，云层中的太阳正缓绶升高，透出一线光明……

“该回去喂猫了……”夏沐风无意中说，他的眼睛里满是笑意，正如所有离奇的案件一样，生活也丝毫不会改变它离奇的本质，但总会有一线光明出现，而夏沐风就是那个找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