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八怪

时间倒回到2017年的7月，海家有两件喜事。

　　第一件，就是海棠中考时超常发挥，凭借650分的成绩，成功进入省重点高中——华柏中学。

　　第二件事，就是海棠的父亲海磊，终于结束了自己十多年的单亲父亲生涯，在海棠初中毕业之际，和一个叫做金芝的女人领了结婚证。

　　想到海磊这么些年，在外面打拼生意不容易，在家里又当爹又当娘更是不容易，他也的确缺个照顾自己的人。所以，当海磊小心翼翼地将金芝带到她面前时，海棠也没多说什么，痛快地点了点头。

　　在外人看来，金芝对海棠很好。她会在商场挑选整整一天，只为了给海棠买一条长度合适的牛仔裤；她会在吃饭的时候，不断地给海棠夹菜；她会像一个正常的妈妈一般，提醒海棠变天了要换衣服。

　　如果不是初次见面时，金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丝的震惊，待她的时候，温柔的眸子里总是有一丝阴狠。海棠或许都要这么认为，认为金芝对自己是真心的。

　　海磊领着金芝，去见海棠的那天，海棠专门穿了一条鲜红的裙子，扎着高马尾，还化了淡妆，却用了最最浓郁的正红色口红。

　　海棠聪明得很，她这么做，是为了告诉这个从未谋面的后母:你嫁给我爸，可以。但是，不要妄想一下子就站在我的头上。

　　金芝见到她的第一眼，先是一惊:“原来海棠这么漂亮啊。”

　　海棠站起了身，规规矩矩地喊了声:“金阿姨好。”

　　金芝仰头看着海棠:“现在的孩子，营养都好，海棠长的真高。”

　　海棠的净身高是一米七，她今天还蹬了双高跟鞋，站在一米五几的金芝面前，更是显得挺拔。

　　海磊装模作样地厉害海棠:“你穿的像什么话，像个学生样么?”

　　海棠也装作生气的样子:“我为了见金阿姨特意好好打扮了一番，你不夸我就算了，还凶我。”

　　海磊连声道歉:“行行，爸错了。”

　　即将成为一家三口的三人，这才开始吃饭。

　　饭桌上，金芝的夸奖一句接着一句，大多是夸海棠漂亮，有礼貌听话又懂事云云。

　　一听金芝夸海棠，海磊听得也舒坦，附和道:“你看我长的又低又胖，但海棠这孩子却又高又瘦，无论去哪儿，都有人夸漂亮。”

　　金芝又说:“海棠啊，阿姨告诉你，光漂亮是不够的，学生最重要的还是学习。”

　　海棠把一块烤鸭肉丢进了嘴里:“我的确不太喜欢学习。”

　　金芝却在这个时候泛出一丝窃喜，像是突然发现了敌人的弱点，便开始旁敲侧击:“海棠刚初中毕业对吗，准备去什么学校呢？我听说师专挺不错的，毕业了就可以当幼师，深造的话，可以去小学当个劳动老师。”

　　她说的师专学校，是海棠所在的城市的一所学校。那里挂着师范学校的名儿，实则是那种初中毕业交点钱就能上的职专学校。

　　海棠用叉子将盘里的鸭骨切成两半:“去师专也不是不行，就是学费太高，我不想花那个冤枉钱。”

　　金芝听了这番话，误以为是海棠不想念书了，劝导道:“读书是很枯燥，可是也不能不读书啊。”

　　“我真的只是怕花钱。”海棠格外真诚地说。

　　“家里也不缺那点钱啊。”金芝说。

　　海磊哈哈大笑道:“去师专确实贵啊，一年还要两三万学费。还不如去华柏中学，海棠的成绩是可以免学杂费的。”

　　说罢，海磊给金芝解释道:“海棠这孩子，就是喜欢哄人。”

　　金芝的笑容凝固了一下，又恢复正常:“海棠是把课余时间都用来学习了吧，平时有喜欢的兴趣活动吗?”

　　“喜欢摄影，绘画，也就是偶尔玩玩，也不专业。”

　　“是不专业，也就是得了个全国青少年摄影大赛一等奖而已。”海磊弹了下海棠的脑壳。

　　海棠察觉到，金芝的眼睛里，带着对自己的警惕与疏离。

　　所以，当金芝花了一天去给海棠买牛仔裤后，更多的是在海磊面前诉说自己挑选的不容易；金芝总是可以无比精确地把海棠不爱吃的菜挑出来，例如胡萝卜和青椒，夹入海棠的碗里；她提醒海棠变天了要换衣服，可是她的天气预报总是错误的离谱。

　　这些还仅仅是海棠与金芝相处时的一些小小插曲，并不足以影响到海棠的生活。

　　海棠根本就没有把金芝放在眼里。

　　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能欺负的了她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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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海棠没有想到的是，在海磊和金芝婚礼举办前夕，金芝又给她使了个扳子。

　　在挑选结婚蛋糕的时候，金芝坚持要用一家名为“小螃蟹艺术蛋糕”的蛋糕店的蛋糕。

　　金芝:“这家的结婚蛋糕做的非常好看，味道也是一流的，而且他们家正在做活动，非常划算的。”

　　海棠拿着“小螃蟹艺术蛋糕”的广告单，上面赫然印着几行字——

　　儿子考的好，爸爸横着走，不管他人眼光，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这是只属于小螃蟹的快乐！

　　为庆祝爱子凌晨勇夺市中考状元，店内所有蛋糕一律七折！

　　海棠依稀记得在自己好像听同学说起过，今年市状元的分数。

　　好像是680分吧，比她足足高了30分。

　　金芝这是在警告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的650是非常高，但是有的人轻轻松松就能比你高30分。

　　海棠把广告单扔到了一边，心里恨死了这个叫凌晨的人。

　　她立马脑补了凌晨的形象——这肯定是个国字脸，板寸头，带着黑框眼镜，还有些油腻，有些自恋的理工男。

　　想想就生气，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居然成了金芝打压她的工具。

　　但是海棠并没有表达出她的愤怒，而是很礼貌地回应道:“先在他家订一批蛋糕，我尝尝味道再说。”

　　海磊欣然同意:“海棠一向挑食，买蛋糕的话，也要她先尝过，觉得合适了再说。”

　　海棠已经在心里酝酿了一个计划。

　　管他好不好吃，只要她说不好吃，金芝想要羞辱她的这件事就算是泡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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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螃蟹的员工速度倒是够快，海棠上午九点打了订餐电话，下午四点，一个穿着印有螃蟹图案衣服的送餐员就敲响了海棠家的门。

　　海磊和金芝选礼服去了，偌大一个别墅，只有海棠和保姆在家。

　　送餐员年纪和海棠差不多大，皮肤白白的，一双桃花眼甚是好看。

　　“你是‘小螃蟹’的送餐员?”海棠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未成年，童工?”

　　话刚一出口，海棠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可他却没有生气，而是“噗嗤——”一笑，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

　　“小姑娘，谢谢你夸我，我真觉得自己年轻了不少。”

　　他的笑带着些轻佻的感觉，眼睛眯地细细的，眼睫毛很长很浓密，唇色若熟透的山楂那般艳红:“如果说，未成年的都算是童工的话，我也就比年纪最大的童工大了七岁吧。”

　　七岁吗，十八加七等于二十五，所以说，他今年是二十五岁。

　　海棠却有些慌乱起来，说话都变得吞吞吐吐的:“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大。”

　　“哦，那你多大了？”他的眼睛眨了眨。

眨下眼都风情万种，搞得海棠不敢直视他 。

　　“十五，比你小十岁。”海棠慢吞吞地说。

　　“十岁，挺好。我还记得十年前的时候，我带着好几个人一起逃学。那时候小，胆子大，被罚的够惨。”

　　“逃学?”海棠有些震惊。

　　“对呀，逃学，还是领着一群人一起逃学，”他淡淡一笑，“所以你要好好学习，不然，只能和我一样，给这蛋糕店打工了。”

　　“知道了。”海棠耸耸肩，回答。

　　海棠脑补了一出大戏。

　　不就是学习不太好，初中毕业之后就去打零工了吗，这送餐员回答的还挺坦然的。

　　海棠指了指自家的长餐桌:“喏，搁那儿就行。”

　　送餐员听海棠的话，将无数盒试吃装的蛋糕从外卖箱里取出来，挨个放在长餐桌上。

　　海棠看见，那外卖箱上贴了张字条——

　　儿子不小心成了市中考状元，老板旅游去了，嗨皮一下。

　　海棠有些恼火:“丑人多作怪！”

　　声音有些许的大，送餐员不由得停下了手里动作，看向海棠。

　　海棠有些尴尬地解释道:“我没说你。”

　　她又指了指那个外卖盒:“我是在说这个人，这个‘一不小心’成了中考状元的人，不就是考了680分吗，也太浮夸了吧。”

　　送餐员望着海棠，说:“其实是685分，”他顿了下，“听我们老板说的。”

　　海棠有些同情地看着这个送餐员。

　　太可怜了吧，明明自己都没怎么上过学，遇上这样的老板，连少东家的中考分数都被迫给记住了。

　　想到这里，她还宽慰送餐员说:“不就是个成绩好点的丑八怪么，没什么可得意的，你也不要太在意。”

　　“丑八怪……你见过我们少东家吗?”送餐员问。

　　“这还用问，我当然，没见过了。”海棠很是不要脸地回答，“不过我猜，他肯定是个国字脸，板寸头，带着方框眼镜，一脸痘痘的油腻理工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