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局-篇十四

昏暗的夜，本是寂静无声，却在一支支火把中燃起了一颗颗沸腾灼热的心

卓府门口，卓文远一身肃杀之气，面无表情地负手而立，身后是一片骑兵

看向身旁之人时，却是一脸温和，柔声道

卓文远娘子，你乖乖在府里等我回来

宁悠嗯

见女孩难得这般乖巧听话，卓文远心里闪过一抹异样，但宫里的情况却不允许他去深究，他只当宁悠是奔波一晚过于劳累，便也没有再问什么

宁悠忍着身体的不适，伸手替卓文远理了理披在身上的锦袍，嘴角扯出一个温婉的笑容，声音绵软道

宁悠夫君，我等你

卓文远好

卓文远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伸手将她一缕碎发别在耳后，视线自然从她身上收回，翻身上马，扬手挥鞭，马儿一声长嘶，撒开四踢，如离弦的箭镞般狂飙卷尘，向着皇宫方向而驰，飒踏如流星

随后一大队人马也紧跟了上去

宁悠望着卓文远离去的方向，火光映在她眸中，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放松下来

阿远没事了，她终是改变了他的结局

这般想着，又是一阵眩晕袭来，眼前的一切都似是在打转，直至天地黑成了一团

宁悠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唤着自己，却是怎么也睁不开双眼，随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而此时，宫中……

皇帝不知为何突然大病不起，宫里所有的太医都无计可施

而他唯一的儿子，大燕国的太子，亦是不知所踪

整个宫里乱作一团，卓贵妃在皇帝床榻边上哭成了泪人，在场的人皆感叹贵妃与皇帝夫妻二十余载，当真是情深义重

晏相和闫太师都在一旁安慰着她，卓贵妃点了点头，随后以皇帝需要静养为由，屏退了所有人

众人依言退出了内殿，殿内只剩下卓贵妃和皇帝二人，卓贵妃一改之前的悲痛欲绝之态，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床榻上的人唇色青白，皮肤之下隐隐透出青色的血管，若不是他胸口还有一丝起伏，怕是已经魂归黄泉了

她抬手抚摸着床榻上气若游丝之人的脸颊，眸中尽是凉薄之意

皇帝垂着眼盯了半晌卓贵妃的脸，哑着嗓子发出微弱的气音

官家瑾儿，是你吗……

他果然猜到了，卓贵妃勾了勾唇角，冷冷道

卓贵妃没错，是我

见她毫不犹豫便承认了，皇帝眸中光华散去，只余下一片荒芜，扯出一个苦涩地笑

官家为何……

卓贵妃冷笑一声，五官因情绪的激动一时竟有些扭曲

卓贵妃为何？你问我为何……

卓贵妃阿澈，当初你选我入宫时，说过此生只爱我一人，就算三宫六院美人无数，你也不会碰她们

卓贵妃可是我看着你宠幸了一个又一个，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卓贵妃还有阿兄和嫂嫂的死，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卓贵妃既然你薄情无信，那这天下，还是交给我卓家吧

她话语间皆是绝情，可眼角滑落的一滴清泪似是出卖了什么

皇帝喑哑着嗓子，费力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替她抹去了泪水，心下释然

官家对不起瑾儿，是朕负了你

官家这一命，就当是朕还瑾儿的情吧

闻言，卓贵妃眼底划过一抹复杂

卓贵妃你不怪我……

皇帝只觉得鼻子泛酸，眼前眩晕地并不清明，扯出一个苍白的笑

官家朕早已知晓瑾儿的心思，朕还知晓瑾儿的莲叶羹里有药

这突如其来的真相，让卓贵妃的心狠狠地漏了一拍

这么些年，她只当他懦弱无能，却不曾想他竟然什么都知晓

卓贵妃你既然都知道……

卓贵妃为何还要喝

这么多年的委屈、不甘夹杂着一丝不解，简直要淹没她

皇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他似是大限已至，再也没了力气，阖上了眼

卓贵妃离他很近，甚至能听到他局促的呼吸声，她抚上他的手，感受到他一点一点变凉的身体

看着床榻上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却是异常的安静，她的手颤巍巍地抚过他的发丝，笑容盛满一池凉意，灿烂又悲戚

没有失去爱人的哀恸，亦没有计谋成功的喜悦，只见卓贵妃面色平静地拿起传位诏书，将它端端正正摆在了最为显眼的位置，到桌案前写了些什么，随后唤贴身丫鬟进来叮嘱了两句，又交给她一封信，便让她退了出去

卓贵妃走到了放着水盆的桌子边上坐了下来，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把短刃

突然间，她扬唇笑了起来，随后刀刃落地，手腕处的血痕触目惊心

没有那想象中的痛感，反而有一丝轻松的感觉， 她慢慢地闭上眼， 脑海里倒映着她和阿澈初遇时的画面

意识渐渐消失，一只淌着鲜血的手无声垂落在了水盆中，清水被染成了红色，殿内再无半点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