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筠篦（8）

明明昨晚还是没过米粒的水面，现下浮起了一座白糯糯的小山丘。泡涨的米宝宝有着十二月大雪般洁白的皮肤，用木勺子舀起，倒在早已洗刷得干干净净的石磨上，在吱吱呀呀的转动声里，淌出出羊脂玉般的米浆。

　　大大的灶台早已支好，柴火烧得旺旺，蒸锅的滚水冒着泡泡咕咕作响。起锅，蒸粉。掀锅的刹那，升腾的水汽再怎么张牙舞爪也盖不住那白软软的一团如未断奶的乳兔镶着一圈茸茸的毛。

　　倒入石臼的粉团像是初生的婴孩放置进了摇啊摇的摇篮，盛年的族长接过族人手中重重的石锤，高高举起，在族人们开捣的欢呼中，抡起了新年的第一锤。

　　打糕是千手迎年的大事。一家捣糕，全族帮忙。糕捣上万次，石锤在族人的手中反复轮换，每一次的搡捣，都揉进了族人对来年的祝福。

　　旧木的磨房里还有族人不断进进出出，刚换岗的族人还未平复呼出的白汽，就匆匆抡起锤子用力一砸，发出砰砰的闷响。

　　千锤百捣，团子渐渐有了玉般的光泽，浅浅地反着光。那是稻米分子在重组。

　　捣好的团子一只只的被扣在露天搬来的木桌上，被一双双大手搓衣服似的按压，团成团，再双手合拢轻轻旋转于团子上，搓出小小一团，再搓成长长一条，放在案板上拍打。等甩成四四方方的块块，才用刻好花纹的模子轻轻一压。

　　一条最简单的脚板年糕就成型了。、

　　哦，别忘了用一根细细的木条，蘸点胭脂红的红曲水，轻轻在年糕中央点上一朵四瓣的梅花。

　　捣好的年糕一摞摞叠好，藏到冻水里，可以从腊月吃到来年。很扛饿。

　　这是平常吃不到的美味。只有过年时才敢用大米小小奢侈上一回。

　　待年糕堆成小山，打糕的搡捣还未曾停歇。

　　是碧碧的艾草登台了。

　　摘自清明前的艾草被斩成细细的碎屑，同样是起锅开蒸，却是白茫茫的严冬里绝迹的翠。

　　伴着重重的石锤起落，顶端不免也染上了翠翠的青。一搡一翻间，是糯糯的白怀抱了翠翠的青，也是翠翠的青渗进了糯糯的白。

　　糯糯的米香混着浅浅的艾香，搭着旋转升腾的白汽，从深深的石臼里氤氲而上，温柔缠绕着鬓边细细的汗珠，调皮地在每一个人的鼻腔上起舞。

　　捣好的青年糕成了舍不得吃的翡翠。

　　小方桌拼成的长方桌，女人们亲亲热热地挤在一块，揪上一团小小的绿，放在掌心揉搓，左手拇指轻轻一按，右手铲起一勺馅料。有捣好的红豆沙伴着灿灿的糖桂花，也有炒得碎碎的黑芝麻裹着熬好的糖霜。虎口一收，就是一只青团。

　　快些拿出春时收集好的松花粉，金灿灿的是储存了一季的阳光。团子在粉上一滚，披上了层薄薄的金纱。

　　古时女子琵琶掩面半遮半露，也不过如此吧。

好看不过扉姬，好吃不过团子。这是千手的小忍者公认的真理。

　　于是啊，那打着帮忙实则偷吃的小馋猫们眼巴巴地熬着，看着一只只碧色的团子躲进了大大的蒸笼，望眼欲穿的模样成了一块块望夫石。

　　所幸有心软的母亲往小手里塞上一点点的果干，小伙伴们分着过过嘴瘾，等待的时光才不至于那么漫长。

　　起锅时仗着有查克拉护体，一只只小手爆发出了平常扔手里剑的手速，抓到一只是一只，不等热气散尽就急匆匆塞进嘴里，烫得整只脸都揪在了一起。

　　小馋猫的模样引起了女人们善意的笑，至多不过是调笑般的几句笑骂，转头又与左邻右舍们扯起闲闲的话语。

　　男人们像是集体商量好似的集体无视，绝不承认那犯蠢的谗猫样是自家的小孩。

　　过年了，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