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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凰凌世忙得不可开交。

羽都中惶惶不安的百姓需要安抚，世家被除去后空缺出的官职需要填补，有功之臣要以高官厚禄相酬，对前朝死忠的冥顽不灵之徒要清除，还有些立场摇摆不定的人需要拉拢……短短半个月的功夫，凰凌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等到好不容易将这些事情大致理得顺了，礼部开始筹备登基大典的事情，凰凌世才总算能够躲进凰府，好好地喘一口气。

是凰府，不是皇宫。

久不住人而显得破落了的凰府被重新收拾了出来，虽然谈不上豪华，但至少干净，已经能够住人。

至于皇宫……当封帧看到那片被大火烧过后的断壁残垣之时，心痛得险些冲上去把宁光逢生撕了：“你杀人就杀人，放火做什么！你知道重建皇宫要花多少钱吗？你个败家子……”

武艺高强的宁将军被黑书生疯虎般的气势唬得退了好几步，连忙分辩道：“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是崔思弦那个疯女人烧的，你要算账找她！”

不幸中的万幸是，焚毁最严重的地方是在嫔妃和皇子皇女们居住的宫殿，至于职能性最强的太平殿、御书房和皇帝起居的栖梧宫，反倒只是略受波及，稍微修缮一番即可。

这段时日里，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躲着封帧走，生怕一不小心便触了这位当前国库总账房的霉头。

这般又忙活了一个月，皇宫的修缮总算初步完成，登基大典的时日也终于被确定在了七日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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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如水。

被清扫整理出来的宁府之中，宁光逢正要睡觉，忽然间有一缕酒香钻入了他的鼻腔。

他起身，信手披上外袍，也懒得整理束带，就这么松松敞开，便徇着酒香走进了院中。

忽有一物自墙头一跃而出，向他砸来。

宁光逢伸手将那物接住，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坛酒。

他会心一笑，提气纵身，跃上墙头。

一墙之隔的院落里，码放着整整齐齐的酒坛，还有好些已被喝干的坛子，就那么随意地滚落在院子里。

院子的中央，凰凌世背倚一块巨石，懒散地半躺着。银白的长发逶迤地散落在身后，衣衫凌乱，眯着眼睛望向他，举起手中的酒坛示意。

这个情景莫名地有些眼熟。

宁光逢回想起，他们初见时，便是这样的情景，他跨坐在墙头上，看着院子里的她。

在幼时，他也常常这样翻过自家的墙头，到隔壁的院子里去找她玩耍。

宁光逢掂了掂手中的酒坛，朗声笑道：“这是谁家的美貌姑娘，如此良辰美景，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要不要哥哥来陪你啊？”

“来！”凰凌世将手中酒坛高高举起，遥遥一敬，随即仰起脖子便向下倒。

晶莹的酒液如泉水一般一泄如注，一部分流进了她的口中，更多的却洒在了颈上、衣上，在皎白的月色下熠熠生辉。

凰凌世浑然不觉，只是仰头豪饮。

宁光逢不甘落后，也一掌拍开了酒坛的封泥，大口畅饮。

坛干酒尽，两人同时抬手，空了的酒坛在地上砸成粉碎。

“再来！”凰凌世伸臂一拂，又一坛酒带着劲风飞向宁光逢。

宁光逢伸臂将酒坛抄住，自墙头一跃而下，大喇喇地靠着巨石斜躺在凰凌世的身边。

“怎么，不开心啊？”

凰凌世斜睨他一眼：“废话那么多，喝酒！”

两只酒坛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清澈醇香的味道从坛口飘散而出。

两人谁也不再说话，只是酒坛一次又一次地相碰，一个个坛子由满而空，然后在院子里四处滚落，或是在墙角里砸成粉碎。

也不知道第几坛酒下肚，两人都有了些醉意，凰凌世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阿逢，我要做皇帝了。”

宁光逢大着舌头含糊不清地答道：“嗯？好事儿啊！”

“好事吗？”凰凌世苦笑一声，抱起坛子喝了一大口，这才继续道，“可是我好累啊……”

“崔子玄、卢季庆，两只见风使舵的老狐狸，我讨厌他们，却又不得不用他们。朝堂上那么多空缺的官职需要人去填补，我手头无人可用，还是只能倚仗世家，清除了冯陈刘，又冒出来了郑王李……”

她想到了这些天里，在分配官员职位时，崔子玄、卢季庆，还有那些世家子弟们，一个个挂着虚伪的笑容，实际上却像是抢夺腐肉的野狗一般，拼命争夺着利益。

她想到了卢季庆告诉她，朝局需要平衡，不能放任崔氏一家独大，能制衡崔氏的只有卢家。所以，崔子玄做了中书令，卢季庆就得是尚书右仆射，再加上寒门出身的侍中居峻和追随她的尚书左仆射师殷，内阁四人，四大势力，谁也不吃亏。

“平衡！朝局需要平衡！这个词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为了平衡，我要对讨厌的人摆出笑脸，要说那么多虚情假意的话，做那些令我自己都作呕的姿态！”

凰凌世将坛中余酒一口饮尽，用力把酒坛掷了出去，在墙角砸得粉碎：“我要做皇帝了！所以，我行止要注意仪态，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肆无忌惮地跟大家嬉闹！我要像一个真正的皇帝一样，去玩弄人心、搬弄权术！”

朦胧中，她好似又看到了，师殷板着脸对她说“要当皇帝的人了，还这般胡闹，像什么样子”，融卿恽温柔地叹着气劝谏她“大局为重”。她不敢告诉他们，她听到这些话时，有多么的伤心失望。

她多想重新看到，师殷因为军略上的意见不合而拍着桌子跟她对峙，封帧抱来人高的账本二话不说塞过来让她一起对账，沙以文新琢磨出几招枪法天不亮就把她从床上拉起来去校场试招……而不是如今这般，进门前要通报，见面要行礼，口中喊的也不再是“阿凌”而是“大帅”……

她甚至想过，若是不当这个皇帝，是不是就能回到大家亲密无间的日子，就能留住过去的美好……

可是，全因她起兵，天下才战乱多年，若不当这个皇帝，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她何以偿还那些破碎的家庭和战死沙场的将士们！

多少人誓死追随她，一路披荆斩棘而来，总算到了收获荣耀和地位的时刻，此情此境，如何能悔，亦是半步也不能退！

她抬手，却不是再去拿酒，而是用手臂勾住了宁光逢的肩膀：“阿逢，我好怕啊……我怕我以后只记得平衡和权谋，忘了我们大家一起走过的日子。我怕有一天，我也会开始猜忌你们，防备你们，打压你们。我怕我会变，变成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变成我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她的身体忽地一翻，整个人压在了宁光逢的身上，头枕在他的胸口：“师殷他们已经开始跟我保持距离，对我尊敬、持礼，我知道他们是一片好心，要维护我帝王的威严，可我不喜欢这样……当了皇帝，是不是注定就是孤家寡人……”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阿逢，我害怕……我不想做孤家寡人，我不想孤单一人……阿逢，我不想变……”

宁光逢伸出双臂，将她拥紧，宽厚的大手轻柔地拍打着她的背，如同梦呓般地回答着：“阿凌，不要怕。我会看着你，守着你，不让你变。就算你真的变了，也没关系。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在你身边，哪怕万人唾骂，哪怕满手血腥，哪怕与全天下为敌，无论怎样，我都会一直在，永远不让你孤单。”

凰凌世用双臂抱住他的脖颈，如同溺水之人死死抓住最后一根浮木：“阿逢，你要一直陪着我，永远不许离开我。”

宁光逢低声允诺：“我会的。”

凰凌世仰起头，闭上眼，柔软的双唇覆上他的唇瓣，舌头灵活地撬开他的齿关，去攻城略地，不停地向他索取，似乎这样，便能够更加真实地确认他的存在。

宁光逢的身体一僵，多年来的情感终于压抑不住地如火山爆发般喷薄而出，他闭上了眼睛，回应她的动作，用力地吮吸、噬咬，如同不知餍足的狼，意欲将她吞吃入腹。

天雷勾动地火，唇齿纠缠，他们的气息紧密地缠绕在一起，汹涌的爱意如潮水般将两人淹没，再无一丝杂念。

凰凌世的手不老实地探入了宁光逢的衣衫之下，自腰腹处一路向上摸去，他的皮肤并不光滑，紧实有力的肌肉上，遍布着凹凸不平的伤疤。

她记得每一道伤的来由。这一处，是在颢州攻城时中了流矢；那里，是强渡流岚江攻打朱州时，为她挡了一刀；还有紧挨着心口这一处，是在玄州之战时，为了保护她，生生用自己的胸膛去接下了迎面刺来的长矛……

他的身体早在无数次的受伤和包扎中，被她看了个遍，只是，从未有任何一次，是以这样的目光来审视。

他追随着她，从养尊处优的小公子，一点一点地蜕变成久经沙场的大将军。

她和他一起，从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一步一步地走到天下至尊的位置。

他身上所有的伤疤，都是属于她的印记，她的每一步成长，都有他的身影。

他是她的。这个人，从内到外，从心到身，都是她的。

凰凌世的手在宁光逢的身体上轻柔地抚摸着，自腰腹往上，至胸膛、肩膀，随后又绕至后背，再度向下。动作被衣衫阻挡，她便空出一只手来，咬牙切齿地去解他中衣上的纽扣。

“阿凌，你喝醉了。”宁光逢含混不清地说道，试图去捉她的手，但也许是酒意导致反应变得迟钝，怎么也无法成功，“别乱摸了，我会控制不住的。”

“我没醉，我清醒得很。”凰凌世反驳，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放缓，“阿逢，我要你。你是我的，你必须、只能是我的。”

这个时候，要是再婆婆妈妈，那就真不是个男人了。宁光逢想道。

去他妈的，豁出去了。

他终于能准确地捉住凰凌世的手，指引着她将自己的衣襟一把撕开，又凶狠之极地去撕扯她早已在酒中凌乱的单薄中衣。

衣衫散落，一夜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