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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凰凌世照常去了上书房。她知道，越是这种时候，她越要表现得如常，这样才不会引起一些不该有的怀疑。

一进上书房，她就感受到了这里气氛的诡异，许多人将玩味的目光投了过来，有等着看好戏的，也有毫不掩饰恶意与嘲讽的。

凰凌世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却假作不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然而，她眼角的余光却情不自禁地瞟向了身侧那个位置，桌上的笔墨纸砚书还是被仆役们收拾得整整齐齐，但是，它们的主人却已经没有使用它们的机会了。

那个不爱读书爱习武的刺史之子，那个明媚阳光、意气风发的少年，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

上书房的门口，有着苍灰色头发的少年快步走入，一把拉起凰凌世的胳膊，向外走去。

“阿殷？”凰凌世惊诧道。

这还是第一次，师殷主动拉着她逃学，从前可都是反过来的。

师殷拉着她出了上书房，一路走到没人的地方，才停下脚步，转身问道：“阿宁家出事了，你知道吗？”

凰凌世并非不信任师殷，但是宁光逢的事干系重大，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于是她犹豫了一下，才点了点头：“知道一点。”

“我昨天偷偷翻了太傅的卷宗，这个案子有很大的问题。”师殷急声说道，“苍州地处东部，与北狐的中间还隔了一个变州，勾结起来有什么用？而且证人的身份、证词也都有很多模糊不清之处，案件中间也有很多地方牵强附会……”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已经定案了，这些都不重要了。”凰凌世打断了他的话。

师殷盯着她的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应了一句：“君要臣死……我懂了。”

他又将声音放轻了些：“阿宁还活着吗？”

凰凌世低着头，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嗯。”

师殷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昨晚上金吾卫就在挨家挨户地搜查，说是要捉拿要犯。我今天早上过来时，见城门也关了，我就猜着是不是阿宁逃了，还好……”

两人相对沉默，过了很久，师殷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我要走了。”

“嗯？什么？”凰凌世愕然地抬起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师殷不闪不避，静静地与她对视：“太傅那里的书我已经看得差不多了，能学到的也就是这些。我原想进入朝堂，若是能走得高些，也许就有力量为这世间黎民做些事情。但是现在看来……我错了。”

“这个王朝，已经烂到根子里了，世家大族们根深蒂固，将朝政牢牢把持住，就算我真的能身处高位，也不过蚍蜉撼树，于大局全无改观。”

“所以，我想离开。我要到九州各地去看看，去想想。先贤曾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经历多了，见识广了，或许就能想到办法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凰凌世低下头，掩藏起眼底的悲伤，“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本来是要过些日子再提的，可没想到，出了这件事。”师殷叹息道：“阿凌，上书房中的皇族与世家子弟们一直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我是知道的。现在阿宁不在了，他们必定更要想法子针对我，你一个人，能护我到几时？”

凰凌世的语气几乎带了几分气急败坏之意：“那有什么，谁针对你，我揍他就是了。就算他们都出身大族，我凰家又怕过谁？”

“镇西凰家是国之柱石不假，但是，凰家在前朝根基极浅，手中却又握有重兵，颇为皇族和世家所忌惮。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还能连累你呢？”

“我不怕你连累！”凰凌世大声喊道。

师殷只是宁静地看着她，眉目清冷却又有着淡淡的柔和，如同天外皎洁的月光。

“我不愿意。”

师殷没有再给凰凌世说话的机会，拉过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阿凌，羽都凶险，万事小心。”

“珍重。”

凰凌世呆呆地望着师殷离去的背影，眼睛一片干涩。

终于只剩她一个人了。

偌大羽都，却是孑然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