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

“医馆里住了几个月，养好了伤，我便又成了个无家可归，无处可去之人。只是这一回运气不好，先是身上的钱被人抢了，再是过了不久，便遇上冬天，受寒又生了病，最后昏倒在了大街上。”

不过寥寥数语，语气平稳，却是一个孩子惊心动魄的生死挣扎。

“之后么，等我再醒来，发现自己被个戏班给捡走了。”

他还记得，那天是个大雨天，他在那张浸染了满满脂粉味的床上醒过来，看着昏暗的天，一时分不清是什么时辰，自己又身在何处。

黑暗之中，浓重低劣的香料灼灼燃烧，青烟袅袅，像是蛰伏着许多巨兽，伺机而动。

“戏班子里可不好糊弄了，他们第一看中的就是我这张脸。”

“当时的泉州知府，好男风，那班主，打的就是将我送上去，替他换个富贵的注意。”

这样的过往实在太痛苦，饶是已经过去了十来年，心中的恨和屈辱还是汹涌而出，一下冲破了他苦苦支撑的平静，忍不住质问：“这些，若没有你母亲的，我何至于忍受那般痛苦！”

“送到那知府府中的时候，我不过七岁！你可知道他们是怎么招待我的？”

他猛地站起身，撑着桌子，面露狰狞，绣珠倒退了两步，惊慌地捂住了嘴。

“我。。我没想到会是这样。。。我父亲他一定也不想这样的。。”

“住口罢！是不是还要说，你母亲也不过是无心之失？真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啊！”

今日的他，像是豁出去了一般，彻底从那个温文公子的壳里跳了出来，变得偏执又可怕。

“但你也不该，不该做下那样多的事，骗了那么多的人。。。”

“怎么不应该？” 顾江云嗤笑一声：“我就是要看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老爷，小姐，太太，一朝落架不如鸡。被我踩在脚下，永世不得翻身，还要看着我花你的钱，住你的宅子，使唤你的奴仆。”

他赤红了双目，咬牙道：“我这个人，向来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当年的戏班班主，我设计让他摔断了腿，夺了他的班主之位，后来的那些人家，若是老老实实客客气气的听完戏也便罢了，自然相安无事，家宅平安。可他们呢，一个个色欲熏心，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不过事一团污糟，我凭什么不能骗他们？”

“还是说，这天下只许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大户人家道德败坏，便不许我这升斗小民反抗一二？”

当年的小小少年，历经了多少苦难，见识了多少人心险恶，独自一人在一滩烂泥里挣扎求生。

他被迫承受了全世界的恶意，已谈不上什么原谅，更没有什么救赎。

在这样的血泪面前，似乎谈什么都是虚妄。

他咧开嘴，笑得无比狰狞：“真是可笑，你们这些人家，我不过撩拨了几下，就从里头自杀自灭起来了，可真是天下最有趣的。”

“你们家也是一样，不过我确实是想娶你，你家是一切的开端，若是在哪里终结，也许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