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风

张嘉元和林墨的初次见面以林墨对他的整蛊和张嘉元的落荒而逃而告终，他在当天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训练指标后飞也似地逃出了游泳馆，直到跑到教室里坐下来上课才勉强冷静下来。

不幸的是他刚上课没多久，也许是神游天外的呆呆样太过突出，就被严厉的老教授叫起来回答问题，课上的是他随便选的古希腊文学赏析，老师在上面激情澎湃讲了半天张嘉元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站起来的时候乖巧地低着头，手指在桌上不安地点来点去。

整个教室安静得令人窒息，张嘉元低着头，脸上一阵发烫，正打算迎接教授的破口大骂，突然听身后清亮的男声响起，“老师，这题我会。”

林墨！

张嘉元跟见了鬼一样，转过头，看到林墨冲他挑了挑眉，胸有成竹地站起身，回答道：“阿佛洛狄忒是象征着爱情与性欲的女神，美丽动人，连宙斯都爱她，在评选最美的女神的时候，她还曾收买过一个人类男子，因此在古希腊神话里，她一直都是最美的女神。”

他说得头头是道，话音刚落老教授就带头鼓起了掌，张嘉元撅着嘴回过头，发现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拿着粉笔对着他，恨铁不成钢地说，“跟人家新生多学学。”

气得张嘉元牙痒痒，私心决定他下学期一定不会再选这个教授的课了。

他仿佛处刑似的站了快十分钟终于坐下，本来以为这一天的倒霉就这么结束了，突然感觉身后好像有人在他后背拿手指动来动去，张嘉元转过头，刚好看到林墨趴在他身后的桌子上看自己，两人脸对脸，近得张嘉元可以看到林墨吹弹可破的皮肤上一些细细的小绒毛，他在阳光下笑得见牙不见眼，没头没脑来了一句，“张嘉元，你长得真好看。”

然后张嘉元就在自己的脸还没红到熟透前干脆地转过头，暗自发誓自己这一天都不要再跟这个奇奇怪怪的新人说话了。

秉持着遇到林墨能躲就躲的新原则，下课铃一响张嘉元就跑得飞快，只是他每次跑过，都可以听到别人的笑声，搞得张嘉元更加心烦，原本打算一路跑回车棚，路过音乐教室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好朋友张腾和付思超都在练习，没忍住推门进去。

他一进去关上门就听教室里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声，两个人的麦都没关掉，嚣张的笑声在空旷的教室里传开，把张嘉元一颗小心脏刺激得感觉下一秒就能去见马克思恩格斯，他黑着一张脸，看着他们抱着肚子狂笑了一会儿才问，“笑个屁啊笑，有什么好笑的？”

“你，你最好笑啊！”付思超扶着麦架笑得直不起腰，勉强顺了下气，示意张嘉元转过身，张嘉元照做，就听付思超在问，“嘉元，你说你是猪猪，是真的吗？”

“什么猪猪？”张嘉元心里突然有了点不好的预告，赶紧脱下上衣一看，他后背不知何时用黑色的马克笔写了“张嘉元是猪猪”六个大字，落笔嚣张，还在旁边画了个笑脸。

这个笑脸这个手法一看就是林墨的杰作。

张嘉元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付思超和张腾还在笑，张嘉元操起旁边的空水桶就想砸过去，突然听后面阴魂不散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哎呀猪猪怎么在这里啊？”

他突然就想掉转个方向，直接把水桶砸过去，砸死林墨这个神经病得了。

但这个罪恶的想法只维持了一秒，怀着最后一丝仁慈与宽容，张嘉元放下了水桶，转头刚好对上林墨无害的笑脸，皮笑肉不笑地问，“你喊谁猪猪呢？”

“哎呀，不小心叫错了，原来是张嘉元前辈啊，我刚才在操场上看到一只猪，很喜欢，跟着来，就追到这里来了。”林墨丝毫没被他的杀气影响到，还特意歪了歪脑袋问，“前辈，你看到猪了吗？”

猪没看到，但是张嘉元觉得自己一定是见鬼了这样还能坚定作为新时代大学生的高素质没有直接动手，在张腾和付思超两个人快要笑岔气前，张嘉元又把衣服套上，拉着林墨就离开了音乐教室。

他只想快点回家买菜做饭，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步子迈得飞快，林墨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跟，一开始还在嚷嚷着“哎呀前辈我腿酸”、“你等等我嘛”，张嘉元从自行车棚里刚推了车出来，突然发现，人不见了。

会不会是因为我太凶，把他吓走了？

张嘉元没来由地胡思乱想着。

另一边，林墨刚从自行车棚旁边的围墙上翻墙离开，就在附近路边随手拦了一辆计程车，开车的师傅看他还背着书包，开没多久就没忍住开口问，“现在大学生都这么有钱的吗？都是计程车，家里一个月给多少啊？”

然后就看后视镜里林墨笑了笑，比了两根手指。

“呦呵，两千？也没多少嘛。”司机师傅不屑地一瞥，方向盘一转，车拐进了一条狭窄的山道里。

“不是哦。”林墨温柔地解释道：“是两千万哦。”

然后他看师傅在后视镜里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林墨抬起头，刚好和后视镜里的司机四目相对，“还有一个意思，你还有两句话可以说，刚才已经说了一句了，剩下一句……”

他说到这里向前倾了倾身子，司机师傅突然感觉有冰凉的东西架在自己脖子上，再看林墨湿漉漉的桃花眼里已经涌现出疯狂的杀意，他的脸在后视镜里有点变形，继续道：“要不要求求我饶你一命？”

随后，伴随着一声尖叫响起，车开始停在路边不动了。

林墨最后花了半小时走路才到的目的地，他的手已经被擦得十分干净，背着书包戴着口罩，一眼看上去就是个活泼开朗的男大学生，混在人群中走了许久后他转身进了个小巷子里，走到深处再转个弯往一间废弃的公共厕所走，有个穿着黑夹克的男人在那儿抽烟，看见林墨来了便把烟扔在地上，伸出了一只手。

“继续抽嘛，我又不讨厌抽烟。”林墨笑着，从包里掏出厚厚一沓钞票给了男人，递过去的时候他特意凑近了些，小声道：“伪造证件的本事不错，林墨这个名字也不错，我喜欢。”

趁着男人还没回过神，林墨还耷拉在打开的书包里的手突然抽出，拿着消音枪就朝着男人的胸口处扣下了扳机，速度又快距离又近，躲不开的男人惊愕地看着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地上。

“忘了说了，你们给我准备的家伙，我也很喜欢。”林墨一手摸着抢，一手拿着钱，正打算往包里塞，才发现最上方的那张钞票已经沾了一两点男人的血。他不免皱了皱眉头，特意抽出来，扔在了男人脸上，一边嘀咕着“这一百给你阴间买点烟抽”一边施施然离开了。

他才刚逃来C市这个地方，靠着自己的本事在警方开始严查前混进了探亲的队伍，后又花了点钱买通了消息找到了这边黑帮的暗网，托人给自己安了个新身份后就打算开始在这里新的纸醉金迷的生活，直到阿佛洛狄忒在C市落地展出，他干最后一笔，再功成身退，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但如今林墨混迹在C市这边的街头巷尾，突然感觉自己初来乍到啥都不了解，还是需要利用好新身份多跟这边的人聊聊，至少要能了解到这座城市的具体水道分布。他咬着冰淇淋漫无目的地走着，在看到熟悉的身影时候突然停下，眼见着那人正缓缓朝自己骑车过来，林墨兴奋地挥动了两只手臂，大喊道：“张嘉元儿！”

紧接着好像有东西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身上，林墨没设防给撞倒在地，冰淇淋掉在了地上飞快地化开，他有些艰难地抬起头，看到张嘉元不停晃着他，一边晃一边叫，“林墨！林墨！林墨你怎么样了？”

晃得林墨觉得自己今天才吃了的红烧肉都能给吐出来，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怪张嘉元车技不佳还是该怪自己喜欢整他一整天都在吓他，只能抬手阻止他，“别晃了，再晃没事也能出事了。”

他开口说话好像让张嘉元一下子松了一口气，林墨突然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掉落在自己脸上，一看发现张嘉元跌坐在他旁边，小脸委屈地皱成一团，紧咬着嘴巴好控制自己不落泪。

“诶呀你这是…”林墨这辈子见到过很多人哭，大部分都是死之前被他吓哭的，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么温柔地一喊也能哭的，很尴尬地伸手替张嘉元抹眼泪，又怕抹不到，只好勉强着坐了起来。结果张嘉元突然一把揽住了他，滚烫的眼泪落在了他的耳际，搞得他的耳朵也一阵一阵地发烫。

良久，他迟疑着伸出手，拍了拍张嘉元因为哭泣而颤抖的肩膀，动作很轻，像今晚上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