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中人（三）

　　心化作雨水流进下水道。

　　——《变》

　　“我想去访问那个报刊亭卖报的老人。”我说。

　　“为什么要去访问他？”他问。

　　因为我们兵分两路，具体访问内容现在都不得而知，但我注意到他对那个报刊亭充满了反感，似乎不太乐意我去访问报刊亭下目光炯炯的老者，他正像我们这边看来。

　　“我喜欢书嘛，报刊亭也喜欢，我很想知道他的故事。”

　　“是吗。”他小声发问，又看了看那个报刊亭，不以为然地说，“可我听说他很不正常，是个疯子！”

　　“疯子？”

　　“对啊，我刚刚走访的那些人家都说这老头精神不大正常呢！”浪壹解释道。

　　可是对我来说，哪怕这个人是个不正常的疯子，只要能问道以前的一些事情，也是好事一桩，至少我的心也不必如此煎熬。

　　但看到浪壹神情恍惚，那种恍惚比我更甚，我想，他可能是真的太累了，那就找下个机会去问吧，这些事情听得有些太多太繁杂，我也应该回去梳理一下事件的脉络。

　　我们回了浪壹家。

　　浪叔还没有回来，家里就只剩我和浪壹两个人。

　　“你去休息吧，我来整理资料。”我对浪壹说。

　　他看起十分疲惫，眼睛里充满了倦意，整个人的状态肉眼可见的不好，他微微一笑说好的，就上楼去了。

　　这时我开始整理东西，打开今天做的访问记录，访问记录很多，密密麻麻的文字、标点符号，浪壹这家伙虽然看起来不靠谱，实际上工作能力是真的很好，所以核对和收拾内容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我本来也想从里面找找有什么重要信息，或许不只是我一个人那样好的运气遇到了曾经案件的参与人，也许浪壹那份也会有其他线索，我孜孜不倦地翻看文案，希望真的能够找出线索。

　　翻了很久我确实找到了一些信息，浪壹的名单上有户姓周的人家，有周西西的名字，而我从那个中年大叔那里听到的西西，大概是同一个人吧，天下会有这样的巧事，恰好被我和他撞见了？

　　所以后来我迫切的想要向他们求证，我想知道那些人说的是否属实，以及事情的真相到底包含着什么。

　　可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我发现浪壹没有在休息，他正鬼鬼祟祟地躲在楼道的角落看我，或许他上过楼了，但我却没有听到他下楼的声响。

　　开始怀疑我了吗？

　　是因为我这几天有些行为反常，刚刚迫切地想去询问报刊亭老人，而他又恰好访问了周西西一家，他大概是知道了什么，这样的举动让我感到不安，尽管我想知道从前案件的真相，可我也只是想知道真相罢了，我不想让他们发现我的身份，那些泥泞的过去，我并不想让他们知道，而且，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浪叔与春琴或许存在某种联系。

　　我装作没有发现他，把东西一一收拾起来，说实话我不知道为什么浪壹不去休息来观察我整理文案，也看不出来什么特殊信息吧，可他缩在角落确实诡异非常。

　　门开了，是浪叔从外面回来了，他手里提着外卖盒子，很大的一个盒子，里面飘出浓郁的火锅味。

　　我表现得很热情，上前去帮浪叔提东西：“你回来啦！我来帮你！”

　　他笑呵呵地说：“诶？你一个人在一楼吗？浪壹哪去了？呐，今天我就不做饭了，咱今天吃火锅！”

　　我帮他把东西放到桌上，浪叔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开始火锅，过了大概十几分钟，浪壹才缓缓地游出来，看起来真的在地上蹲了很久，气若游丝似的，我当然知道是他这家伙装怪偷偷蹲在楼梯间看我，我看着他，差点忍不住就笑了，好在火锅食材够多，在整理的时候挡住了我的表情。

　　“浪壹啊！”我说，“明天我们还去那条街吧，我有点事没解决完。”

　　“还去啊！”浪壹一惊，好像那里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是啊，我有东西落下了，我找了好久了。”

　　是啊，我真的找了好久了，好不容易出来这一趟恰巧撞上，势必是要弄清楚的。

　　“去啊！他的意见可不重要！”浪叔端着碗走过来，真挚地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有些羞涩，就是不知为何一看到他与我对视我就感到无比的快乐，一种莫名的兴奋涌上来，就好像一个走在路上饥渴了很久的人，突然有一天她看到了水的那种感觉，但也不全是，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兴奋，我没有爱过人，看到他，这大概就是爱的感觉吧。

　　我们相继坐下准备开始火锅，虽然我才收拾了文案，本来应该疲惫不堪才是，但现在我的内心却无比兴奋。

　　“今天的火锅真好吃！”我开心地对浪叔说 。

　　“喜欢就好。”浪叔微笑。

　　浪壹则是面无表情，低头吃着自己的菜。

　　“你们今天很辛苦啊！”他问道，看了看一言不发的浪壹，“浪壹很疲惫啊，今天话都少了。”

　　“他应该是太累了吧，毕竟今天也走访了太多人家。”我回答他。

　　我们都看着浪壹，忽然间很默契。

　　“我…很饿，只想吃饭。”他继续扒拉碗里的菜，随即又往锅里烫了几片肉。

　　后来整个房子里就只剩下我跟浪叔两人的声音，我们一问一答，或者一答一问，相处融洽，而浪壹委实像个局外人，全程一句话也不说，就像个饿殍，几百年没有见过饭食似的，只顾着吃。

　　大概是因为我和浪叔聊天太多，我们笑了太多次，笑得太肆意、太轻浮，让浪壹看了觉得很吵，他吃着吃着，忽然放下碗筷，睡了一句我太累了，先回去睡了的客套话就走了，留下我们两个人继续丰盛的火锅，但当时我忙着和浪叔开玩笑，忽视了他走的时候看我的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么落寞，或者说，是失望吧。

　　晚上休息时我才发觉，我今天做了太多不对劲的事情，我明明答应过浪壹离浪叔远点的，可是我还是飞蛾扑火般的冲动，我不受控制地想要和他在一起，我觉得我爱他，所以我控制不住自己对他的爱意，但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跟浪壹解释，我明明是想远离他的，可是他就在那，离我那样近，我恨不得马上把自己献给他，哪怕是作为猎物，在所不辞。

　　睡觉前，我无数遍的问自己，到底为什么会不受控制，正如浪壹说的那样，他不是个简单的存在，甚至说就是因为在他书店里发现的春琴字条才促使我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痛苦往事，开始了那个诡异雨夜的死循环。

　　他来了。

　　那个高大的男人，他蒙着脸，喉咙里发出女人般尖利的声音，但他不像是个男人，也不像女人，他是个怪物，那个怪物不断的折磨我的躯体，无数次我觉得自己已经被杀死，但那个雨夜并没有停。

　　我持续着梦。

　　后来我去了报刊亭老周那里，和浪壹一起，为了方便问话，我让浪壹在街对面去访问，怎料他没有拒绝，而是一脸平静的离开。

　　我走到报刊亭前，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年人坐在其中，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时下新刊的报纸。

　　我瞄了一眼报纸的内容，见并非是什么机要，心中放下了忐忑，对他道：“您好！”

　　他缓缓的移开挡在面前的报纸，扶了扶下坠的老花镜，一脸局促地看着我。

　　见他十分疑惑，我却有点焦躁不安，便急切说出主题。

　　“请问您还记得十年前的那个案子吗？”

　　他眯着看我的眼睛忽然变得凛冽，整个人变得很狂躁起来，接着发出难以置信地尖叫：“啊啊…啊！是你！”

　　“你回来了！十年了，已经过去了十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周围人投出异样的眼光看我，好像我是什么凶恶的怪兽，或者是虐待老人的坏人，他们走了过来，关切的问这老人发生了什么，他什么也不说，直愣愣地看着我。

　　我没有理会旁人的眼色，我用真诚的眼神看着他，放缓语气说：“我知道您一定还记得，我真的很想真的当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我没有任何恶意。”

　　他逐渐平静下来，茫然地看着四周，眼神呆滞而空洞，像是一尊石雕。见此状态，我才意识到这个老人是真的有精神疾病，他忽然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看着我，道：“买杂志还是报纸啊？”

　　“我…”我一脸焦急无措，向四周看起，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你们别看了，我只是个买报的过路人！”

　　“你过路，人老人家叫这么大声呐？”

　　“嘿…这么多年我们可都见着，这老头子平时不发这疯的，你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你骂他了吗？”

　　“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越来越不知道尊老爱幼了哟！”

　　…

　　这时我的脑子像炸了一样，周围的声音像虎豹狼嚎一样向我席卷而来，我听到的全部都是十年前何舟躺在病床上护士们讨论的那些，那些话一句句接踵而至，在我的脑海里逐渐清晰起来，又杂糅起来，混混沌沌的，我快要崩溃了。

　　忽的有人拉我的手，我的身体跟着他跑了出去，直到我们到达另一个围墙才停下，我像只受惊的小鹿、迷途的羔羊，我不知所措，头脑晕眩，一双手抚上我的脸夹，他的眼睛也对着我的脸，他明明离我很近，但却又很远，像一座远山在我的眼前一直晃来晃去，我倒在他怀里，猛烈抽搐。

　　泪水打湿了他的胸膛，我开始抱着他，紧紧地抱着，我好害怕，我害怕人们不断的数落我，他们的唾沫星子像奔腾的海浪，令人感到窒息，他也抱着我，我抱得更紧，这时候，我疯狂得简直想要钻进他的身体。

　　作者有话说：春山并不是一个完美的角色，她的心理问题很严重，小时候受到了很大的刺激，请带入观看，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