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城少年

姨父把自己的小酒杯倒满，朝我示意道：“梦梦会喝酒吗？陪姨父喝点？”

　　“老公！”安霖莘低着嗓子制止，“梦梦还没成年呢，真是的……梦梦，你别理你姨父，他就是掉进酒缸了，哈哈。”

　　我说：“不喝。”

　　安霖莘一面拿起筷子，一面冲我热情地挥挥手：“吃吧，梦梦，不知道你爱吃啥，瞎忙活一上午，哈哈……”

　　我拾起筷子，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晚上，我习惯早睡，而陆尧依旧躺着打游戏，我只是提醒一句：“早点睡，别玩了。”他没理我，我也就没再说下去了。

安霖莘把一床被子抱给我，我谢过，她的视线落到了我的地铺上，问我，怎么不睡床，我想了想，说怕不习惯。

　　她看了下打游戏的陆尧，又看了一眼我，无言地望着我好一会，拍了拍我的手背，便走了出去。我把被子盖在身上，裹紧自己，合上眼。

　　朦胧的梦里，我又看到了那片血光，那个男人背对着我，一下、一下、又一下地剁着什么，他的右手时而高举过头，时而飞快落下，动作重复了许久。

　　鲜红的血顺着砧板流下来，渐渐蔓延过我的脚踝，我动弹不得！

　　那男人手里的动作终于停了，他转过脸来，我看不清他的脸，他朝我慢慢走了过来，手里举着的是那把沾满鲜血的菜刀。

　　而我，依旧无法动弹。

　　不……

　　我蓦地睁开眼，耳畔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额头滚落一滴豆大的汗珠，我张着嘴，呼吸不连贯，回过神来，我还在房间里，这才松了口气。

　　我拉开被子，盘腿坐着，脑门上的冷汗就没停止过，我缓慢吞吐着呼吸，抚平心跳。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本该遗忘的——科学证明，人的一段记忆最多持续七年，而我的记忆却仿佛是七天前……

　　我紧紧闭上眼，做了一遍又一遍的深呼吸，站起身，头有些昏昏沉沉，晃了下，保持清醒地看向空了的床，被子摊开着，格外凌乱，陆尧一大早上就出去了。

　　我继续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将被子整齐地铺好，房间收拾干净，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被我渲染到的。

我走出卧室，安霖莘正在厨房忙碌着，见我来了，顾不得看我，嘀咕着：“……啊，梦梦醒了啊，快去洗脸刷牙，卫生间窗台上有新的洗漱用品，还没拆，你拿着用。”

　　我不由得感动了，点头道：“谢谢。”便往卫生间走去，用着新的牙刷，望着镜子里满嘴泡沫的我，我对自己发誓，我一定会对我好的人倍加的珍惜。

　　外婆说过，这辈子就几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你要是一直怨恨，会发现你这一生都在怨恨的道路上走下去，会耽误太多美好的时光，好好待身边的人吧，梦梦，下辈子，你不一定遇得到啊。

　　吃着安霖莘给我买的早餐，听着她对我说：“你表弟跟几个同学泡网吧去了，唉，管不了了，由他去吧，他可别给我犯法就行……”

　　我嘀咕着：“这要是一直惯着他，他离犯法不远了，嗬，很好，免费的午餐，免费的住所，还有二十四小时的看护，这小子想得挺穿的。”——我想，安霖莘听得出我故意在嘲讽陆尧，我确实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安霖莘搓搓手掌，有些为难，眼角的皱纹拉开了，嗫嚅道：“我也想管，可是……梦梦，你们俩差不多岁数，好沟通，你也帮姨妈多劝劝昂，他要是顶撞你，你跟你姨父告状，我们都帮你昂，呵呵……”

“没事，以后由社会教育，你们到时候别拦着就行……”我喝了一口牛奶，又咬了口面包，想了想，补充道，“哪个网吧，我去会会。”

　　她眼角的皱纹顿时松开了，嘴角上扬，回答我：“就是路口拐角处那家网吧，尧尧经常去的，我这会忙呢，梦梦，你吃完了就随便出去逛逛，也好熟悉熟悉环境昂。”

　　我应着：“知道了。”

　　我在房间里，捧着我最钟爱的书刊，看了一整天，抬眸望向不远处的日落，合起书本，对安霖莘说了一声，便走了出去，顺便将门口的一包垃圾带走。

　　迎着夕阳的余晖，我抬头望着这家看似简陋的网吧，我没去过网吧，但是我知道那里乌烟瘴气，我会讨厌。我坐在花坛边上等待着，等了好久，待暮色降临，我的耳畔终于听到了一阵欢笑。

　　我扭头看过去，陆尧正搂着两三个和他差不多年龄的孩子，说说笑笑地走出网吧。他们在网吧门口道别，待那些人走了，我上前堵住了他的去路。

　　他停下脚步，抬起头，看到是我，挺直腰板，用鼻孔对着我，冷哼道：“你来做什么？”

　　我说：“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