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城少年

　　我托着腮，凝望着窗外。“哐哧哐哧”的火车快速行驶在广袤无垠的田野上，风吹动着金黄的稻谷，如波涛般荡漾。

　　眼睛有些累了，我抬手揉了一下。那灰色的行李箱安静地站在我的脚边，有些污泥，出门着急，忘记擦了。我顺势掏出一张湿巾纸，弯下腰，擦去。

　　抬起手腕，看了下手表，十点刚敲过。我把头仰到椅背上，合起眼帘，准备小憩片刻，购票的时候，工作人员说预计到海岛市要十一点，我盘算着下了火车第一件事先去吃个便饭，再去安霖莘的家。

　　我的睡眠很浅，不会睡得太沉，这种习惯不知从何时开始的，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直到耳畔传来朦胧又响彻的声音——

　　“……下一站，海岛市，请乘客依次准备下车，请不要遗忘贵重物品在车厢内，Next……”

　　我缓缓睁开眼帘，周围一阵嘈杂，不禁蹙眉，弯腰收拾着行李箱和腿上的书包。

　　火车在一座宽敞的站头停了下来，我跟从大部队走出车厢，果然是大都市，不仅人多，就连火车站的外观也极为壮观，不像棉城——简陋的站台下去便是几十平米的候车厅，走出候车厅便看到荒郊野岭。

　　我拖着满载我全部家当的行李箱，从自动扶梯下去，虽然我第一次来，不认识路，但我识字，明白“安全出口”、“地铁”等等这些指示牌的意思，以及方位。

　　往南出口便是地铁站，拥挤的人潮让我很不喜欢，说具体，我不喜欢与人有太过近距离的肢体接触，不仅仅是一股汗骚味，更是我不想看到我不想看到的，那都与我无关的。

　　地铁站进口被工作人员用护栏围成一个“Z”型通道，来自五湖四海的人流有秩序的鱼贯而入。好不容易排到我，被面无表情的安检人员阻拦，安检仪器在我身上不停扫描，我就感觉此时的我像进厂待杀的猪，等着贴合格证。

　　进站闸机口的空地上人不多，我回头望着那些依次排队进站等待安检的大部队，松了口气。转身想过闸机，那三根转棍却卡着我，我过不去，我正琢磨着，视线瞥到旁边的人拿着一张卡片，在闸机的荧幕上扫了一下，便能过去。

　　这是啥？

　　我揣着疑问，走到安检人员那，指着闸机口，问道：“你好，请问闸机怎么过去？”

　　安检人员看我的眼神充满不屑，指了指候车厅角落里的一排自助机器，不带任何服务热情地对我说：“那边自助售票机买票。”

　　“谢谢。”

　　我拉着行李箱往那头跑过去，就那种服务态度都对不起我的那句道谢。我上下打量着售票机，头顶的荧幕滚动着“本机不支持使用纸币”的字幕。又看了看周遭，都在被使用中，我等了些许，那人都还没好，我身后的人开始不耐烦了。

　　“买不买啊？”

　　“不买让开！”

　　……

　　我没有手机，无法做到和那些人一样用手机支付，沮丧地垂下头。

　　突然，身旁传来一个温婉的声音——“没带手机吗？”

　　我抬头望去，男人比我高一个头，那道英眉下镶嵌着一双荔枝眸，滴溜溜转着的瞳仁里正盛下我的倒影，故作无奈地扯起一边的嘴角。

　　我垂下眼帘，微微点点头，并稍稍往旁边让了下。

　　男人一面在机器上一顿操作着，一面自言自语：“到哪？”

　　我望着他的侧脸，他说话时嘴角轻抿，压出一颗小小的酒窝，唇珠微突，着实令人出神。

　　“问你呢，到哪？”

　　他突然把目光转到我的脸上，他刚才是在和我说话？

　　我避开他的目光，想了一下，微张嘴：“望辛路。”——但愿我没记错外婆告诉我的路名和门牌号。

　　他在机器上按了两下，又掏出手机，在底下的二维码处扫描着，荧幕上便跳出“支付成功”的字样，最底下的出口滚落出一张卡片，他弯腰拾起，递给我，说这是交通卡，出站时再插进闸机口就能回收。

　　我应允着，接过紫色的卡片，道了句“谢谢”，便拉着行李箱再次回到闸机口，学着那些人的样子，扫了下卡片，果然，那三根卡棍让我通过了。

　　我坐上列车，城市的喧嚣最主要的是人口密集过大，从一上车便能嗅到人与人之间互相交织的汗液味，我不由得蹙鼻，倚在门上，百无聊赖地从书包里掏出那张被我叠得很整齐的纸条。

　　那上面是外婆棱角分明的字体，她在纸上把对我的期许和未来都告知我，那些泛黄的记忆不停涌现出来，让我有些胸闷，我尽量不去想，做了个深呼吸，最底下写的是安霖莘的住址——那会是我新的开始。

　　我并没见过我的远房亲戚，也许是因为异地的关系，只从外婆的口中得知，我有一个在海岛市居住的姨妈，叫安霖莘，还有安霖莘的儿子，也就是我的远房表弟，叫陆尧，听外婆说，比我小三岁，在念初二。

　　安霖莘的家在望辛路和万松路的交叉口，几幢看似历史悠久的居民楼，外墙攀附着爬山虎，我费力地拖着行李箱，走到五楼，望着门牌号，大口喘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