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琴

自那日从宅子回来，钟离以养病为由，好几日不曾出府。

直到六月底，天气渐渐炎热，夏日将近，连他嘴唇上的伤疤都消失殆尽，才带着冬临乘马车往宅子去。

路上行人都换上了薄衫，钟离却依旧春衣加身，并无半点不适。

“少爷，到了。”冬临在马车外唤道。

钟离这才缓缓下了马车，他抬头看去，却见宅门上的匾额上挂着离苑两个大字。

“这是林公子派人禀了大公子后换的。”冬临解释道。

钟离不知这个离字所谓何意，是他的名字，还是韩衍想告诉他，总有一日他会离开这座宅院，离开雍城。

“少爷，日头正大，我们进去吧，林公子怕是等了许久了。”冬临提醒站在宅门前发愣的钟离。

今早钟离就派人来同韩衍讲，他会过来，可一直磨蹭到快晌午时才出门。

“也许，他巴不得我不来呢！”钟离脸上露出不情愿的表情，小声嘀咕道。

不过还是迈开步子，跨进从早上就打开的大门。

到了院内，钟离看到院内场景，不由的怔住，院子里那棵银杏树没了，原本是银杏树的位置上被铺上青石板，和院内其他地面相同。若非不知道此处曾有树，怕是会以为这院子本就是现在这模样。

“这是大少爷派人来移走的。”冬临忙说道。

那日钟离回府后，唇上的伤再明显不过，钟期虽没过问钟离为何受伤，可当晚就叫了冬临去，冬临自然全盘托出，第二天钟期就派人把银杏树移了去。

“大哥没问过先生么？”钟离问道，他想这宅子如今是给韩衍住的，若是连声招呼都没有，就派人把树拔了去，那也太失礼数了。

“问过的，林公子当下就同意了，本来大少爷说换个别的什么种上，林公子却说换上青石板即可。”冬临回答道。

钟离这才放心，虽然那人对他无意，可自己却还是放不下，不愿他受半点委屈。

“我说怎么还没进屋，原来是在观赏院子，可还喜欢？”韩衍的声音响起时，钟离忙转过头去，见韩衍不知何时也到了院内。

虽隔了半月不曾见面，可韩衍似并不意外，连看他的神情都同原来一样，怕是那日他表明心意的话，韩衍已经忘了干净了吧，钟离心里不禁又是一酸。

“还好，就是觉得太素净了。”钟离似真的刚观赏完院子，随意的点评道。

“那阿离喜欢什么，让人种上就是。”韩衍淡淡说道。

钟离摇摇头，“不用了，这样也挺好。”

即便种上奇花异草，也留不住眼前这人。

进屋后，钟离才发觉，屋内装置也变换了模样，多了许多钟离之前未曾见过的东西。

墙上悬挂了一把弓弩，钟离虽不懂弓箭，看那把弓弩的材质，也知道定是件不俗之物。

而弓弩下的案桌上，却放置着一把古琴，看着模样有些眼熟。

“这些都是望月楼送来的。”韩衍解释道。

难怪看着眼熟，这把琴是望月楼的镇店之宝，说是用上古时的桐木做的，出自当今制乐器最为精良的玲珑阁。

“我幼时也学过琴，不过我不精乐理，最后先生着实教不下去了。”钟离抚了抚琴面，回忆起幼年时，钟期忙着打理家业，给他请了不少先生，不过唯有乐理，钟离没有半点天赋。

这也是他总去望月楼的原因，自己越是不会，反而越是喜欢，等他大些时，钟期也不怎么拘着他，他便常常与白少博去望月楼听曲。

“想听么？”韩衍走近他，轻声问道。

钟离望着他，点了点头。

“我只学了半载，算不上精通，阿离可别报太大期许，否则怕是要失望而归了。”韩衍转身坐到案桌前说道。

钟离也坐下，安慰道，“我倒是学了三年整，至今弹的还不如三岁幼儿呢。”

韩衍抬起双手，将指尖放入琴弦之上，缓缓拨动，琴音随之流淌开来。

琴音婉转悠扬，娓娓动听，铮铮扣在钟离心底。

眼前抚琴之人，一身素白薄衫，神情淡淡，似全然不知他弹奏的是何曲，可又怎会不知，只要稍通乐理之人自会知，那曲调正是凤求凰。

钟离此刻已来不及感叹，韩衍的琴艺比上望月楼的明月公子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心思全在那首曲子上。

为何韩衍要弹奏凤求凰，这明明是求欢的曲子，为何要当着他的面弹奏此曲。

可钟离却不敢开口问，怕自作多情，反而惹了笑话。

一曲过后，韩衍凝视着眼前的少年，“阿离，我弹的好听么？”

“我许久没听过这样好听的琴音了。”钟离赞叹道。

“你喜欢就好，我可不曾随意与人弹奏。”韩衍起身走向他。“你可是第二个听我弹曲的人。”

“那第一个是谁？”钟离忙问道，难道是韩衍心悦之人。

“自然是教我琴的先生了，阿离，你以为是谁？”韩衍凑近钟离，眼中带着笑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