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怀桑得了回应，也记得门生的请求，就引着江澄聊天，少喝些酒。
他今日来，一是为了和江兄续上年少的好友关系，二是想开导一番，他知道金凌对江澄有多重要，忍不住担心，怕江澄心里压着痛苦发不出来。
“江兄啊，金凌这件事，你究竟怎么想的？真的彻底放手了？”聂怀桑饮尽一杯酒，进入今晚的第二个正题。
江澄沉默片刻，开口：“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不可能接受自己亲人中有个温家后代，更何况是温宁的侄子……”
“明面上看，是江兄你和金家断交，可实际上，是金凌弃了江兄你啊！”
江澄抬头看他，眯眼威胁：“你场面话不是一向说的很周到吗？现在是在干嘛？”
聂怀桑笑道：“既然与江兄为友，也知江兄不喜弯弯绕绕，自然直言了。”
江澄嗤笑一声，放下酒杯，起身倚柱，看着夜色月光下的莲塘。
“我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我一直都是被放弃的那个？从阿爹到魏无羡再到金凌，是我做的不够好，还是那些人比我更好……”
聂怀桑走到江澄身边，随意坐在栏杆上。
“江兄，世间人千千万，你为何要因这几人而贬低自己呢？江氏子弟、云梦百姓，哪个心中不是对你推崇备至，那几个不要你，是他们眼光差，看人看事，依据的是语言和表面的热情，从来不是行动。你我作为宗主，自然知道语言和行动哪个更重要，哪个更得人心，江兄从未对云梦子民讲什么大道理和规矩，可你定下的律则、你们莲花坞的作为，都被云梦子民看在眼里。江兄，你要是伪装出去，当街说一句自己的坏话，看会有多少老百姓朝你翻白眼甚至开口大骂！”
江澄斜他一眼，“你骂了？”
聂怀桑赶紧解释：“江兄你抓的什么重点啊！我是在强调云梦百姓对你的尊敬啊，你不要污蔑我！”
江澄转过去，又问：“那为何我亲近之人却不懂我呢？难道我跟他们保持距离，他们就会知道我了？”
聂怀桑苦笑：“江兄你不要钻牛角尖啊，前江宗主我不了解，可我想……江兄，恕我冒昧，令尊对江氏祖训的了解实在浮于表面，魏兄实际上是令尊理想中的自己。至于魏兄，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他献舍前后差别太大，我确定莫玄羽献舍于他，可我也不知道人死一次是不是就会发生这么大改变……可我换位思考后，觉得魏兄只是想逃避吧，见着江兄你，他想起的是过去的伤痛，与含光君在一起，却可以被宠着爱着，憧憬未来。趋利避害，生灵之本性罢了。”
江澄把“趋利避害，生灵之本性”在舌尖念了几遍，突然说道：“可人之所以为人，是学而为人。”
聂怀桑怔愣半晌，摇开扇子，大笑，“不愧是江兄，是啊，若是一味顺应本性，和那山间野兽有何区别……江兄，怀桑受教了！”说着，向江澄行了一礼。
江澄没理他，坐回桌旁，给自己倒酒。
聂怀桑继续跟着坐回来，也给自己倒了杯酒。
“那金凌呢？他又为什么弃我选蓝愿，那可是温家后人……是他杀父仇人的亲侄。”
聂怀桑饮尽杯中酒，沉吟片刻：“江兄，我问你个问题，你莫生气。”
“你说……”
“倘若我告诉你，你并非江家血脉，而是养子，你的亲生父母就在世间某处等着你，再倘若前江宗主和虞夫人尚在世……你会去寻所谓的亲生父母吗？会和他们真正成为一家人吗？”
“你说的什么胡话？！”江澄怒目，不满地看向聂怀桑。
聂怀桑连忙解释：“举个例子，都说了倘若了……江兄别生气，想想我的问题。”
江澄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回答：“自然不会……我觉得，养恩大于生恩。”
“那江兄大概能猜到金凌的想法了……的确，江姑娘和子轩兄的死与魏兄脱不开干系，可金凌他并没有体会到父母的爱意，陪伴他长大的是江兄你和金光瑶，父母于金凌而言，不过是副画像，两个名字罢了。如何比得过眼前人呢……何况魏兄，魏无羡的性子的确更能和小辈玩在一起。”
江澄低头不语，半晌说道：“可我记得，我记得姐姐怀孕时有多欢喜，金子轩高兴地像个傻子……阿姐孕吐反应强烈，为了胎儿的健康，每天逼着自己和苦药，金子轩也问了许多有经验的妇人，想知道如何更好地照顾孕妇……他们真的很期待金凌，很期待陪着他长大……”
聂怀桑盯着江澄：“所以江兄觉得亏欠金凌吗？你为他做的，远远超过娘舅该做的责任了……说句实话，爹娘的事江兄你几乎做了全部。”
“可那又怎么样？”江澄苦笑一声，他做的再多，金凌不还是弃了他吗？虽然为金凌付出不是为了得到回报，但……还是会期待，会痛。
聂怀桑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也不是很明白金凌怎么能够舍下自己的舅舅，是金凌不懂江澄吗？可是十几年的养育陪伴，为什么会不懂呢？理所当然的索取，就会成为习惯，习惯了就不会再珍惜，不珍惜也不会去关注去了解……恶性循环，酿成恶果。
不过于江兄而言，这不过是再一次浴火重生罢了。
“江兄，既然已经做出决定，就莫要后悔，你我修仙之人，寿命还很长，就像投资商铺，这个亏了，下一个好好筛选就是。”
江澄回了一句：“这又不是交易。”
聂怀桑笑道：“如何不是？双向的付出和索取，只是分成不同罢了，但总不能十零分啊。那也太亏了。”
江澄：“本钱快没了！”
聂怀桑：“先在我身上投一笔啊，我不会让江兄亏本的。江氏弟子更是一本万利啊……”
“他们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劝江兄少喝点酒，给我个人情罢了！”聂怀桑得意地笑着。
江澄有些好笑地看他：“我江氏的人情有这么好得？你不是要和我交友吗？那这就是你该做的，谈人情有些不合适吧！”
“呃……”聂怀桑无语。
两人对视，突然崩不住笑了出来，举杯共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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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寡淡，反正就是怀桑开导了澄澄，定下来朋友关系，刷了一波好感……嗯，就这样。
金凌的问题对澄澄来说的确是个结，或许打不开，但是可以忽视啊，时间久了，就会慢慢淡忘的。
毕竟澄澄身边还是有很多爱他的人，以前注意力都在如何付出方面，如今不需要全心全意付出了，就可以敏锐感觉到凝聚在自己身上的爱意了，亲人、弟子、好友、百姓，很多很多人，爱着澄澄。
你是守护者，也会是被守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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