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上小雨浩看着马车外的风景，发现这不是回去的路。
“我们要给妈妈买些东西。”戴浩看着霍雨浩诧异的神色，俯身安抚他。
有些伤就是要撕开，把脏东西取出来才不会一直化脓流血。
香烛店里的一切对小朋友并不友好，呛人的熏香在马车里都能闻得到。霍雨浩被留在车里，看到一大箱东西抬上后座。马车起驾回府。
霍雨浩再次看到黄土包坟，眼泪唰一下就下来。
戴浩烧了两堆火，小堆的给孤魂野鬼。云儿那么柔弱，哪里抢得过他们。
霍雨浩一边呜咽一边烧，把千言万语寄托在粗糙的黄色薄纸里。
戴浩掏出一副手帕，上面有星星点点的小白花，轻轻擦拭霍雨浩的脸。
“这是妈妈的手帕。”戴浩把手帕放到霍雨浩手上，“一直是爸爸的幸运物。有它在身边，就好像妈妈陪着爸爸。”
“妈妈是爸爸的幸运女神。”
幸运女神……
这句话深深扎进霍雨浩的脑海里。
“那为什么妈妈还会死，她为什么会那么倒霉？”
“是不是他不是你的幸运女神的话，是不是就能活下来了？你把她的运气都带走了吗？”
为什么妈妈会爱你，会成为白虎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为什么那么碰巧你离开了。她被虐待了，为什么你不在？谁家的幸运女神是这个待遇？
一个在他心里深处，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想法喷薄而出。
“不对，不是你，是我。为什么死的不是我，明明我才是拖油瓶，没有我的话，妈妈怎么会……”
起码在某些方面，许佳莹相当成功的在霍雨浩的世界上蒙上阴霾。为了让他们母子认清自己下等人的身份，她特意等到霍雨浩记事，把不安全感的种子种在他心底，那个驱赶了他和妈妈的冷漠背影永远刻在他的灵魂上。
这座白虎公爵府已经排斥了他一次，那什么时候是第二次？戴浩保得住他吗，戴浩连在不在家里都不能保证，拿什么跟他保证？
如果，如果是他死了的话，妈妈早就可以远走高飞，妈妈可以去找戴浩，妈妈可以再生下一个孩子……
“雨浩！别那么想，是爸爸的错，雨浩什么错都没有！”戴浩急了，抓住霍雨浩的胳膊，往怀里带，强迫他看自己，事情比他想的复杂得多，“雨浩没错，错的是爸爸，爸爸没有保护好你们，妈妈爱你，她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她希望雨浩好好的。”
“你不要碰我！”小雨浩的拳头劈头盖脸砸向戴浩，像一只陷入致命困境的小兽，“我不要你！妈妈！我要我妈妈！”
当真正被抱入怀中时，那种从未体会过的安全感全方面将他包裹，坚实，可靠，仿佛在戴浩怀里，什么都伤害不到他。
情绪是个高压锅，一旦打开，里面的苦楚就会化为灼人液气烧得宿主每一寸神经都在疼痛，止不住的在血管里沸腾。
“哇——”
霍雨浩忍不住了，过去两年受的委屈，对整座白虎府的怨恨和恐惧，还有难以承受的丧母之痛，都在这一声哭喊里，像绝望的小狼在悲嚎。
戴浩把他紧紧搂在怀里，霍雨浩打他，咬他，他不敢放手。他怕一放手，霍雨浩可能就像上辈子一样杳无音信。
他不允许。
戴浩衣摆被踢得都是泥土，也不在意。他轻声安抚挣扎的霍雨浩。
“爸爸爱你，雨浩。爸爸和妈妈永远都爱你。给爸爸一次机会吧。”
“我要妈妈！你还我妈妈！哇——”
霍雨浩哭了很久，哭母亲的悲惨，哭自己的不幸，哭迟来的希望。
如果这个自称爸爸的人早一点出现，妈妈现在应该还有救。
世间最残酷的，就是吊着一丝希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熄灭，再有人告诉他：
本来还有救。
霍雨浩毕竟还是小孩子，体力有限。慢慢地在抽泣中睡过去。戴浩哄了很久才让他安稳下来。
戴浩在霍云儿的墓边躺下，扯过外袍包裹住霍雨浩放到胸前。
漫天的星辰像极了霍云儿的眼睛，戴浩估摸一下位置，把手指插到黄土中，与爱人隔着阴阳两间十只相握。那双虎目早就被泪水湿润
云儿，我好想你。
我会做一个好爸爸的，对不起。
昨天晚上戴浩把霍雨浩放到他的床上，他守在床边。
霍雨浩醒的时候戴浩在处理公务，听到动静回头冲他一笑。
霍雨浩：“……”
想起昨天干了什么，尴尬从脚底升到天灵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霍雨浩强装镇定，咽了几口口水，别别扭扭跨出门槛，飞也似的逃跑。结果在院子里就被笑的满面花开的许御医逮到了。
老人家：“诶呀我的乖宝贝快给爷爷抱抱。”
戴浩：“你老人家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许御医：“这不高兴嘛，你们戴家呀终于出来一个宝贝疙瘩小棉袄。”
戴浩拿过检验报告反反复复查看，确定在第二性别栏上确确实实是omeg，心底的喜悦醉得他酥酥麻麻的，抱过霍雨浩就是亲一口。
霍雨浩：“……”
大人指定有点毛病。
自那天之后，霍雨浩和戴浩之间的隔阂慢慢消融。戴浩将其分为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时，霍雨浩会远远地偷看他，被发现了撒丫子就跑。戴浩刚开始不知道怎么办，直到许老先生送他一本《如何与小动物相处》，不惊动，不追赶。
还挺还用的。
第二阶段，霍雨浩不跑了，就站在那瞅他，不让戴浩靠太近。零食不吃，水也不喝。来无声去无声的。戴浩蹲下来试图和他搭话，最多只能得到点头或摇头。霍雨浩还没有戴浩小腿高，戴浩声音大一点都怕吓着他。
戴华斌从祠堂里出来，先拖着一瘸一拐的腿到霍云儿的坟墓前重重磕三个响头，又跪了一天一夜才来找戴浩请告。戴浩盯着他脸上的淤青，心情复杂。戴华斌也是他儿子，不心疼是假的，但这孩子必须掰正才行。戴华斌找到霍雨浩，道歉，磕头，门外的护卫都能听到动静。
虽然两人除去必要场合基本不接触，但霍雨浩开朗很多，进入第三阶段。戴浩趁机多展示作为父亲威武的一面，一套军拳虎拳熠熠生威，一手正楷草书气势磅礴。霍雨浩嘴上没说，眼睛却亮亮的，会无意识的模仿他的动作。戴浩蹬腿，霍雨浩也踢踢他的小腿，戴浩挥拳，霍雨浩也挥挥他的小胳膊。
戴浩用霍云儿画的小画把霍雨浩钓过来抱住，带他去找妈妈留下的痕迹。亭子支柱上的刻花，墙角挖的坑坑洼洼的小洞，珍贵花盆里生机勃勃的小野花。每到一个地方，戴浩都会说说这里他和云儿发生过的故事。
起码在霍雨浩看来，这座公爵府还有妈妈的气息，不再那么冰冷了。
第四阶段是霍雨浩就不那么排斥和戴浩的亲密接触，也说话多了。但还是不叫人。再有两个月之后戴浩才听到一声扭扭捏捏的“爸爸”，铁血将军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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