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翡翠谷、翠羽盒

赵云澜看着姝柒黑暗中渗透寒光的眼睛，到嘴边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因为不管他怎么说，也不是她，更不能去感受她的内心。装作很懂的去站在别人的角度上考虑问题，说不定非但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反而会更加惹人嫌，所以有些话说一点就足够了，没有必要继续下去。

曾经有人对他说过一句话，朋友和东西一样，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再追求也是多余，何不就这样放手。

但是面对姝柒，他还是想要挽留，可那话此时此刻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本就是个不多话的鬼，现在更是安静的诡异，赵云澜看着浓郁到散不开的天空，轻叹了一口气，寻了个舒服的地方，闭上眼睛睡觉。安全，不是问题，他相信姝柒再怎样讨厌也不会将他丢下不管。

身心疲乏下很快就睡过去了，也不知睡了多久，赵云澜感觉脸上痒痒的，好像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睡得正香呢，突然这样很烦躁，伸手去抓偏偏什么也没抓到，最后猛得睁开眼睛，用力向前一挠，没想到抓疼了自己的脸。

“哈哈哈哈哈……”后人笑得前俯后仰，甩着细长的腰带，那声响似乎随时都会笑抽过去。

赵云澜揉了揉眼睛才发现天已经亮了，潋炽一身紫衣长衫，头发高高竖起，冠玉如紫，同色的发带随风漂浮，英气又迷人。

“怎么？看呆了？我知道我很帅，你这样看着我，我会以为你爱上我了。”潋炽笑盈盈的，似乎心情很不错，衣衫上纤尘不染，一点也不像是经历了一场厮杀过来。

赵云澜白了他一眼，本来还想问他为什么穿上了紫衣，小虫子说过紫衣是只有冥王的七个守卫者才有资格穿的。他一开始以为潋炽只是东城的死神，但他后来可以肆无忌惮的进出冥王在北城的住所，当时事情多也就没多想，没想到他竟然是七死神之一。

“怎么？傻了？”潋炽弯腰伸手要触碰他的额头，被赵云澜一手拍开，“别碰老子。”

“生气？”潋炽慢慢支起身体，双手环于胸口，眯起了眼睛，“我觉得生气的不应该是你吧？我的建议你偏不采纳，非要用其他方式出来，这下可好了。”

赵云澜心敏感的一顿，“什么意思？”

潋炽双手一摊，耸了耸肩，“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告诉你倾城助你离开，已经受到了王的惩罚。”

“什么？”赵云澜一把抓住了他焦急的问，“倾城怎么了？告诉我，她到底怎么了？”

“也不过是断了手脚，毁容而已，还活着，你就别担心了。”

“什么！”他手一松，倒退了一步迷茫的看着前方, 潋炽笑盈盈的话里是不容忽视的寒意，让他的心顿时难受了。

而赵云澜再一次觉得自己就是个麻烦，只会给别人造成伤害，而从不是帮助。

“怎么会这样！”

“啊哈，原来你被抓走，当真和倾城有关系。”潋炽将他一按坐在了地上自己也顺势坐在了旁边, 此时赵云澜才发现姝柒不在，潋炽握着他的手捏了捏。

“你的手心是热的。云澜，其实你也是人类。”赵云澜一怔，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决，对他而言要发现这点很容易，潋炽不是傻子，所以他只问，“倾城到底怎么样了？”

“她没事。”他突然伸手捏住了他的脸颊，笑着说，“是我发现了倪端，然后帮她瞒了过去。否则这件事要真的给王知晓，她肯定连魂魄都没了。云澜，王知道你所有的事，包括倾城是尊上的人。你们是斗不过他的。”

听到她没事，赵云澜也松了口气，她帮了他许多，也救过他的命，若是因为自己死了，赵云澜会一辈子都良心难安。但有些话既然都心知肚明了，有时候也不需要刻意去隐瞒。

他淡淡的看了潋炽一眼，“既然都知道，为何还要演？直接面对面的厮杀岂不是更好？”

“因为那样一来，整个冥界都会颠覆。不管是王还是尊上，都不希望那一天的到来。”潋炽叹了口气，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拍了拍他的头，“你要知道，越在高位者，越身不由己。他们有很多话不能说，很多事不能做，看着底下，却只能叹息，过了会有反效果的。但是云澜，好在你出现了。我相信你的存在会彻底改变他们之间的初衷，选择一个对谁都好的未来。”

他眯眼皱眉，“我不懂你的意思？冥王对我说过，他从小就喜欢夺走沈巍的一切，所以觉得他心里对沈巍是……”

“在尊上还不是冥王的时候，他们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可尊上做了冥王，他整个样子都变了。先是女人，再是权威，最后是整个冥界。尊上一直在后退忍让，为此付出了自己的身体，而他得到了现在的一切，却并不开心，所以才会这样。云澜，你既然在命运的驱使下来到了这个地方，就请你发挥你最大的力量，去拯救一下这对兄弟吧！”

潋炽从地上起来，头也不回的走近昏暗的白昼，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微弱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起，长长的。

“云澜，冥王是最先爱上陆瑶的人。”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思及刚才的所言，赵云澜不难猜测，他是把他当做了陆瑶的转世……转世？可自己是男儿身呀！

“就因为我说了和她在桃花树下相同的那句话吗？”赵云澜抬头望着阴霾的天，感觉呼吸有些沉重，“但沈巍说我不是她，也不可能是她, 可我究竟是谁？”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在最初知道陆瑶的名字，他的心里就有那么一点的难受，如今潋炽告诉他连冥王都爱着陆瑶，赵云澜不禁好奇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

为什么让那么多人或者鬼惦记，又同时心生一点嫉妒和烦躁，若是自己只是她的替身，那该有多悲哀？

“替身，你就是替身，否则陆家只认陆瑶为主人的血焰剑为什么会在你的体内？你就是陆瑶的转世，他们爱你疼你都是因为陆瑶，而不是因为你的本身。”

“不！不可能。你别相信他说的，那都是为了欺骗你的假象。在沈巍心里你才是最爱，无关乎任何人。”

“胡扯，要真的这样，沈巍会一次次的利用？他若是真爱你，就不会为了全权去牺牲自己最爱的人，既然牺牲了，就只能说明他不爱，只是为了达到目的。别傻了，你快醒醒吧！”

“赵云澜，千万别相信，你说过爱一个人就要去相信他，沈巍对你那么好，怎么会只是利用？没有一个人可以狠心到那种地步的。”

“闭嘴！通通给我闭嘴！”赵云澜双手捧着脑袋不顾一切的往前冲，因为一个陆瑶，心生了不爽，脑海里突然蹿出两道声音，一好一坏，却字字击打着他脆弱的神经线。

眼泪无声自落，赵云澜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心底那个信念十分沉重，如果…如果他真的是陆瑶的转世？如果沈巍只是因为陆瑶才爱他的？

“真的是替身吗？”赵云澜茫然的看着前方，脚下的石子滚入红色的岩浆里，发出“呲”的声音，只要他再向前踏出一步，就会掉进里面，连骨头都不剩。

“是不是, 你变成鬼飘回去问一问不就知道了？这个方法很简答，快，赵云澜，跳下去你就会知道最终的答案，快跳，快跳。”那个声音如同昨日饥饿下的美食引诱着他，虽然清楚这是框他的，可脚还是不自觉的朝前踏去。赵云澜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身形一歪，整个人都朝岩浆摔下去。

耳边风声呼啸，面前是灼热滚烫的气流，烫的连眼睛都睁不开，咕噜噜冒着泡，还没摔进去，就感觉到死亡的气息。岩浆里伸出了很多只枯槁的手，尖长如鬼魅，密密麻麻的往上升，似乎在等着迎接他。

“这次真的要死了吗？不会每次都是这么幸运被救的！”

衣服上的腰带已经最先接触到了岩浆，瞬间化为粉末，赵云澜嘴角一勾，闭上了眼睛，“小巍，对不起，这次我要食言了。”

“扑通”一声，他感觉面上迎来一阵猛地滚烫感，然后阔遍全身，更有无数只手将他拉着往岩浆的深处游去，他挣扎不了，任由那股难受将自己吞没。

只是意外的越到岩浆的深处，那股灼热感越弱，最后是变成了水的清亮，四周也不再是烧的通红，反而是如水的清亮，泛着碧玉的绿色。

他身上的那些手也不见了，身体在水下轻飘飘的，也没有任何水下的窒息感，呼吸自如，四周是海底的风光，十分美丽。“这是哪里？”

“翡翠谷。”一个空无的声音在四周同时响起，他眨了眨眼睛却没有看到有任何生物。

“翡翠谷？我不是掉进了岩浆吗？”

“是我让那些手带你来这里的，赵云澜，我等你很久了。”

他站在远处，看着自己呼出的空气翻出一个个鱼泡泡，咕噜噜的连成一串，然后往上升去，十分漂亮。

四周假山石，峡谷，低等的藻类植物安静的立在一边，多数也翻着泡泡，还有大叶藻和海藻，看上去和真的一样，地上散落着贝类，一个个都有手掌那么大，仿若这里除了没有游动的鱼之外，就是一个海底世界。他好奇的看着冥穴的岩浆下竟然有这样一片天地，水下呼吸自如，如同幻境，四周一片绿意盎然，所以才会被称之为翡翠谷吧？

“你就不好奇我是谁？”

“如果你想说你自然会告诉我，不必我问。”

她的声音很好听，似是女子的柔胰，轻轻拂过面颊，丝般滑嫩。但却怎么都感觉不到她是在哪里说话，声音弥漫在整个水底，好像每个方向都有她的声音，又好像只是幻觉一场。

“我比较好奇，你在哪里？”

“我就在这里。”她声线平稳，如柳枝摇曳，十分舒服，“这座谷就是我，我就是这谷。”

“你是翡翠谷？”

看到赵云澜微微皱眉，她轻呵一笑，“你别惊讶。我没有骗你。”

“山谷怎会说话？还是女人的声音？”

“因为我生前是人，死后什么也没了，就剩下这一缕残念，造就了这个翡翠谷，只为了再见他一眼。”

“你的爱人？”

“是。”她声音突然低沉了下去，赵云澜以为她是在想念自己的爱人，所以没有说话，没想到短暂的沉默后，她再次轻笑出声，“赵云澜，他让你来到这里，是不是就说明，我再也没有机会了？即便是一缕残念，也没有资格再见他一面？”

“什么？”他错愕的看着她，有些不确定的问，“你的爱人是……沈巍？”

“是。他是我一生最爱的男人，我的冥王，沈巍。”

“你……你是……！”赵云澜瞪大眼睛他知道她是谁, 可就是说不出口

“别露出这副表情。我已经没有能力和资格去争取什么，留着只想见他一眼。”

他在无形中看到前方的水泡突然变得多起来，而且那里水流湍急，似是有什么东西在移动。站在原地没动，不一会儿就看到前方的黑暗里，突然亮了起来，金光闪烁下，两具人高马大的假石头人左右站立，身穿盔甲，面目狰狞，弄得和真的很像，前方正中央的地面是一团烧焦的黑色，也不知道是什么。

他们身后是一个平台，上面放着一个手臂长短的盒子，泛着翠绿的光辉，盒子两侧有透明的羽翼一闪一动，是一种守护。

“翠羽盒？”

“你知道？”那个声音变得开心起来，他看到那水泡朝他靠近，不觉的往后退了退，“是不是他告诉你的？他果然心里还是有我的。”

赵云澜皱着眉没有说话，一直盯着前方的水泡，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随着那水泡的激烈而微微变化着，当真是她的一部分，所以才会因为她的变化而动着。

“我为他守护了那么久的翠羽盒，他一定会来找我的，因为他需要拿回自己的身体。”

“沈巍的身体在那里面？”沈巍一直说要解开封印才能拿回身体，可从他让他进入冥穴的话来说，似乎并不知道翠羽盒里放着的是他的身体，如果…如果自己可以拿回翠羽盒，是不是就可以直接夺回沈巍的身体了？

就在他浮现这个想法的时候，她的声音又徐徐传来，“你别想着要拿回他的身体，这个身体我只是负责看管，但连我都碰不到，只要靠近他们身侧一米，就会粉身碎骨。”

“那要怎样才能拿到？”

“这里是最后一层封印，他来了我就会告诉他，你不行！”

“陆瑶！你不是爱他吗，为何还要这样做？你知道他很需要这具身体，为什么不帮助他？”

而她只是稍微有了点动作, 却什么也没说，呵呵一笑，声音越发轻微，含着止不住的叹息，“已经很久没有人叫我这个名字了。”

前方的水源在慢慢聚集，形成一个人的样子，依稀可以见到是个女子的装束，纤瘦却很高挑，光是样子就十分美丽，可以想象当年的陆瑶是有多么的迷人，但也抵不过一死，消散于人间。

“我这辈子始终无法忘记的除了他，就只有你了。山成巍, 海成澜…所爱隔山海, 山海皆可平。云…澜…这是他给你的名字吧。”

赵云澜微抿起嘴，她的话他没有任何印象，但也充分肯定了一点，自己不是她的转世，否则她应该不会这么说才对。

“我们之前是有什么过往吗？”

“不记得了呢！”她微微一笑，“我只是一缕散不去的执念，不是魂也不是魄，除了你或许只有他才能感觉到我的存在。你若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就去陆家吧！”

“陆家？”他皱起眉，陆家对他来说印象是好也是坏，赵爷爷留下的遗言，还有陆懿的请求，都和陆家挂钩，他知道那是他不得不去的一个地方，但若可以追求前世真相，更加了解沈巍的过往，他想他也会愿意去。

“赵云澜，你身体里有极阴体，待它完全融入你的时候就是你的死期，你将和我一样都会为了这些而死亡，你也活不久了，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和他生生世世的在一起，人鬼不能相恋，是既定的诅咒。”

“你的孩子是谁的？”

“谁的？”她转头斜望着上面，久久没有声音，像是在回忆。突然远处水流波动极大，上头传来山石倒塌的声音，很大的动静，她身形在瞬间散去，消失无踪，只留下一句，“谁的都好，却不是他的。”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不知为何赵云澜松了一口气，他之前从九婆婆那里知道陆瑶是怀了鬼胎而死，如今她说她很爱沈巍，所以……幸好她给了他这样一个答案。

人就是这样自私，是无法容忍自己喜欢的人和另一个人有发生关系的，哪怕那是上一世也不行！

四周的绿意在逐渐消失，赵云澜看着面前的翠羽盒也渐渐隐去光辉，心里一急，迈开步伐朝着那里就跑去。黑暗中，他察觉到有个声音在耳边轻拂而过，分辨不出男女，却一字一句的诉说着，“你真的相信她的话？”

“谁？！”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四周已经被黑暗笼罩，静悄悄的并没有任何回答的声音，只有他自己得声音在回响着。赵云澜取下九凤羽，九凤羽散发着微弱的光辉，做着简单的照明。

翠羽盒的光辉仅剩下一点，要是完全消失后就找不到了，所以当即也没有顾得上什么，往前就跑，可没跑几步就被一个大力给拽了回去，迎接他的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赵云澜，你到底要给我惹多少麻烦才会甘心！我就离开一小会，你就跑到这里来，还落入别人的幻境中，我再来晚一步，你就连魂魄也没了！”

赵云澜被她骂的一愣一愣的，刚想说什么，前方的视线变得清晰起来，一道看不见尽头的鸿沟黑漆漆的，地下无数根纯白色的尖锐利器倒插着，只要他再往前一步，就会摔下去。

此时，姝柒一手环住了他的腰，一手持剑斩杀了一只飞来的鬼魂，那鬼魂发出一声惨叫跌落那白色的利器上，顿时看到原本灰色的鬼影化作一缕灰烟消失无踪，而刺穿它的那根利器，又变大变高了不少。

看得他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心在手底下跳个不停，“这是什么？”

“锁魂骨，杀鬼的利器，任何魂魄只要被它刺穿都没有活路。”姝柒十分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威胁道，“你要是再给我添麻烦，我就把你扔进去，然后告诉王是你自己跳进去的。”

“别！”赵云澜当时真的害怕极了，那些密密麻麻的还那么恐怖，想想也恐慌，死死的抓着她的手臂，“你要是敢扔我下去，我一定拉着你陪葬！”

“你松开！”

“不松！松了你就会把我扔下去。”赵云澜虽然是男子但对于面前这个死神可是手无缚鸡之力啊

“……”

“行了, 我不扔，你松开。”赵云澜这才放开了手，然后就是被她一推, 踉跄的往前走了一步, 他回头瞪了她一眼, 却还没完全瞪回去就又被推了一下

“你干什么！我自己会走！女孩子家家的那么粗鲁，怪不得没有男鬼喜欢你。”

“……”

“我告诉你, 这女孩子啊，就要多笑笑，这样才会增加人气。”

“……”

“难道……”

“你再说一句我就把你扔下去！相信整个冥穴的人都很喜欢你身上的气味。”

赵云澜瞬间无语了，翻了个白眼“切, 谁稀罕跟你说话。”他回头看了眼黑漆漆的荒地，哪里还有刚才的翡翠谷和翠羽盒，难道这些都是幻觉？那个陆瑶也是厉鬼幻化而成的？

但他的感觉却不是，如果真的是鬼要害他，就没有必要让他知道那些，所以他坚信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