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章：危城（59）

“我记得……

那是在我进宫后的第二年，刚刚入秋的时候，可惜时间太久，已经不记得是哪一天了……

经过了一年的大旱，那年一冬无雪，从开春，一直到整个夏天过去都滴雨未下，入秋了，京城终于迎来了那年的第一场雨，本来嘛，久旱迎甘霖乃是大喜事，可是呢，这个大喜事却赶上了我最倒霉的时候……

要说起来，我好歹也是算是生于书香门第，家父是开书馆的，我耳濡目染，从小就爱读书，甚至还想着要当个女诗人女词人，可是家父不喜欢，他老人家讨厌我读书，甚至却始终都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一个女孩子嘛，早晚是要嫁人的，与其读书，不如早日成家相夫教子了事，认识几个字就够了，有时在他眼里，可能识字都是多余的。

后来，我进宫成了宫娥，在即将进宫的时候，我也和那同样被先为宫娥的同龄女孩子一样，天真的以为有了接触到皇上的，没准儿哪天能被皇上看中，当个妃嫔什么的，到时候就能光宗耀祖，人前显贵了，高先生你别见怪，那个年纪的女孩子谁没有这样的想法呢？”

高健点了点头，心里暗想：“没错，我妹就是这样，以为去看场演唱会就能勾搭上人家大明星，结果边儿都没靠近，还把包儿挤丢了，差点儿回不来。”

看高健没说话，韩宫人把这当成了赞同自己的观点，愿意继续听下去的意思，便接着说道：

“结果，可完全不是我们想的那个样子，进宫一年多，一次都没见过皇上，后来从掌事姑姑们那里才知道，别说我们，就算是有些妃嫔，一辈子也不见得能见皇爷几次呢。”

（这说的是天启朝和以前的，崇祯此时刚刚继位不久，就一后二妃。）

“日子久了，大家也就心灰意冷了，断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无望念头，终日里老老实实地埋头干活，但是对我来说，还有一样唯一的乐趣，那就是有内书堂的公公们会来教我们读书识字，毕竟，宫娥中认字的人并不多，让一群文盲丫头在宫中忙里忙外，多有不便；能有书看，我很满足了，我这倒霉的事儿，也是因为看书而起。

刚才先生你问我皇爷什么样，”韩宫人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脸的恬静，仿佛是在回忆一幅无比美好的画面，“我就是那个时候，见到皇爷的。”

“那天，我们又往往常一样去打扫御书房，就是去打扫一下，和往常一样，只有当皇爷不在的时候，我们才能过去，说到打扫，无非就是装模作样的掸掸灰罢了，一天打扫几遍，哪能有什么脏东西……

当我打扫到御书案附近时，忽然发现桌子上放着一本打开的书，皇爷爱看书，平日里桌案上总是放着书，皇爷爱惜书，我们每次来，他看完的书都放得整整齐齐，而我们也会直接略过，不去动它，谁敢动皇爷的东西呢？家父说得对，女人不能识字，一识字就会生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念头，就容易惹来麻烦，我就是这样，当时我瞟了那本书一眼，从内容上看，应该是《孟子》，前两天公公们刚教我们读过一部分，当时我心里还想，皇爷这次好像走得很匆忙，连书都没放好……就是瞟得这一眼，我看到了书页上的内容，刚好是我们学过的那一段，更吸引我的，便是书而上那一行行整齐的朱字眉批，当时心里就想：这是皇爷写的吗？字真好看。

看到没人注意，我就低头仔细看了起来……原来皇爷是这样想的啊……见仍然没人注意，我便伸手往后翻了一页，去看后面的内容和眉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