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笨蛋

月黑风高，幽深林中，混战厮杀。

要不是薛映及时赶到，宋凡恐怕就只剩下单方面被擒去的结果。

顾不得还在惊慌之中杂乱的思绪，抓着薛映受伤的左臂，紧张又心疼。怕他伤势严重落下隐疾，昭州之行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更心疼他的不顾一切。

迈过众多尸体寻了处干净树下，拉着薛映席地而坐，眼前宋凡心思只在薛映的伤口上，对于紧紧拉着的双手全然不知。薛映则是被突入掌心的纤细柔骨之感驱散了所有的肃杀之气，任由她为他检查伤口。

抬眼对上薛映早已恢复清澈的眼睛，小声的道了句：忍着点。宋凡才小心翼翼的给薛映包扎，映入眼帘的是几处刀伤，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渗血。

好在并未伤及根本，宋凡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好在是低着头，没有让眼前的木头看出她的颤抖与紧张，还有歉疚。

两天前，一行人拜别了陆掌院和元伯鳍等一众英魂后便踏上了边境之行，众人一路西行，恰巧路过约有三四十户人家的小村子一夜留宿。

几人都不是贪懒的人，早早的起来帮着收留几人过夜的老农妇起伙做饭。宋凡进了村子便一直盘算着为村中人做些事情。

“大娘昨天真的是打扰了。”被元祁川弄醒的赵简先是抱歉的上前与农妇闲谈起来，紧接着小景、宋凡以及周雅等人接二连三的起来在院中以及厨房忙前忙后。

“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多久了见不到一个外来人，各位姑娘公子的到来倒是给我们这里增添了不少欢乐。”

柴火劈啪作响不一会儿蒸腾的热气随着掀起的木盖翻腾而上，带着阵阵米粥的香气引着在院中逛荡遛弯的衙内也上前凑热闹。

“好香啊。”

周雅敲了敲探过来的大头,没好气的批评着这个只知道吃的人：“瞧瞧自己都胖了几圈了还吃，人家薛映一大早就起来劈柴，你呢？你呢？就知道吃。”顺带白了一眼依然笑嘻嘻的韦衙内。

老妇人更是笑的欢了直言两人真是欢喜冤家。

此话一出本来毫无默契的俩人异口同声的否认着：谁跟他（她）是欢喜冤家啊。俩人默契的样子像极了被当场戳穿心思的小两口。

午后的言谈之中宋凡才从老农妇的口中得知他们这个村子地处偏僻，因着有几亩薄地才勉强过活，但没有闲钱去求医问药，就算是有钱，一来一回的路程就要一天，小病挺挺也就过去了。要是运气不好赶上大病，也就不费那力气去治病了。

这话深深的刺激着救怀天下、祛病解痛的医者宋凡。午后的太阳，逐渐褪却了浮躁的炙热，宋凡同老妇借了镐子与背篓独自前往山中采药，想着与众人在村中义诊。

宋凡给薛映包扎时有些歉疚的道歉：“对不起，是我的原因。”

薛映受伤自认为是家常便饭并未有太大感觉，只是还是像上次一样僵直的看着眼前有些狼狈的女子，小心翼翼的为自己上药，在他看来分明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擦伤，可在宋凡看来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伤。

说话之间的颤抖即使很细微但也被薛映敏锐的捕捉到了，小声的回应着眼前歉疚的姑娘：“我没事，这些早就是家常便饭了，我也习惯了。倒是你有没有那里受伤？”

这话一出，原本忍着泪水的宋凡顷刻间眼泪就如不要钱一样滴滴哒哒的激荡在薛映的手背上以及心中。

这突如其来的哭泣让本就木头的薛映更加的不知所措，只能组织自己十几年所积累的话语想要安慰眼前泪眼婆娑的女子，最后也只有一句没事清晰完整的回响在耳边。

宋凡看着呆愣愣的薛映笨拙的安慰破涕为笑，深吸一口气整理着自己稍乱的衣裙。

“看来今晚是回不去了。”

火堆很快被宋凡烧起来，一下子驱散了两人周遭的寒气。只是还未来得及细细检查自己这一下午的收获就被腹中空空如也的抗议声打破了。

“你饿了？”

薛映回想一下午都不见她踪影，刚刚有经过一番打斗定是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所致。问出口的瞬间掏出怀中变冷的馒头，熟练放在火堆旁烤热。也是好在军户子弟的习惯让两人不至于在漆黑的树林中饿肚子。

“你出门还带干粮啊。”

宋凡明显被薛映一气呵成的动作惊到了，笑着继续整理着自己所采的草药，刚刚的混乱不堪也抛诸脑后，她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没经历过的闺阁女子，心思自然是强大的。拿起自己开心了一下午的几株野山参向薛映展示：“这是我傍晚的时候发现的，比市面上的野山参要大很多，真的是捡到宝了。”

宋凡说着，薛映也就听着她的滔滔不绝。

见递过来的馒头，宋凡倒是不客气的接过，掰了一半给眼前明明肚子也在咕咕叫却还照顾自己，生怕自己不够吃的薛映。

宋凡大快朵颐的吃着他烤的馒头，竟然觉得先前无味的馒头，现在无比可口。

两人对视一眼相继都笑出了声，一个笑被火堆熏黑的脸，一个笑嘴边残存的干粮残渣。

宋凡示意薛映嘴边的残渣，刚刚还脸色如常的薛映，通红瞬间从两颊蔓延到耳后，在火光的映衬显得更加腼腆可爱。

可爱这个词按在薛映的身上有些违和，尤其是刚刚飞身击退贼寇的时候，但此时宋凡却是十分认同。

少年腼腆的神情，清脆如溪流的声音，可爱这个词与薛映是再合适不过了。但也是这样腼腆的少年在昭州英勇冲锋不惧生死，在刚刚救了她。这些是她看到的，她没看到的也一定还有很多。

虽然眼前少年不善言谈，但却总以最真切、最细致入微的心情关怀着周边所有的人。

明显的困顿之意席卷宋凡全身，一旁的薛映似乎是看出了宋凡的强撑，又添了几把柴火又对迷迷糊糊的宋凡说到：“困了就睡吧，我守夜，放心。”

十个字，拆分说就是再平常不过的语言，此情此景下像是宋凡安全的催眠曲。不消一会功夫均匀的呼吸声就充斥在不断加柴填薪十分勤勉的少年耳边。

火堆烧旺的间隙，薛映才有机会看向眼前靠树而眠的宋凡，时不时的扭动着不舒服的坐姿。面上的表情更是丰富的不行，时而舔舔嘴，时而皱眉，时而抱紧自己。

刚升起的太阳透过枝叶照在宋凡身上才让这个扭动了一夜的姑娘悠悠转醒，醒来看到还烧旺着的火堆以及盖子爱自己身上的大褂欣喜之色跃然脸上。

抓紧了怀中的大褂才抬头寻着薛映的影子，几番看下来虽然身边没有熟悉的身影，但也丝毫不害怕，想着应当就在周围，寻了几圈果然在不远处看见了飞身上树摘野果子的薛映。

踮脚，上树，摘果子，落地一气呵成。宋凡则不偏不倚的找了一个绝佳的位置看着少年飞上飞下。

平稳落地后细心的擦着刚摘来的野果子向宋凡方向走来。宋凡倒是开启了调皮打趣模式：“原来你这轻功是用来摘果子的啊。”

清脆的声音响起，让认真擦果子的薛映瞬间脸红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要是手上没捧着果子保准又要挠头缓解尴尬了，宋凡如是的想着那画面不自觉的笑起来了。

接过薛映递过来的野果子点点头心中升起了一个更加形象的词：笨蛋。当然她也是这样说给薛映听的。

薛映看着宋凡衬着晨光的笑意，跟在身后也笑了起来，空下来的手止不住的挠头。

宋凡一蹦一跳下山，薛映跟在身后步伐也轻快起来。前边的宋凡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的炊烟袅袅，颇为兴奋的拉着身旁的薛映说着：“看来咱们应当是能够赶得上早饭才对。”没一会儿两人带着满满的草药回了村里。

率先看到的老妇人松了一口气“哎呦，昨天没看到你们回来，可是吓坏我老婆子了。”正在做饭的老妇人也赶紧停下手中切菜的刀，走近一看才发现这两个人都有些狼狈。

老妇人看到二人没事才放心，但是抓着宋凡的手却始终没放下过。边走边数落二人。枯瘦满是皱纹的手紧紧的拉着宋凡，像是抓到偷跑出去玩的孙女。“下次可不准一个人跑到山上去了。”

复看了一眼后边跟着的薛映又说：“还好有薛小子去找你，不然在山里迷了路可怎么办？”语气像极了祖母看孙女婿越看越喜欢。

面对老妇温和又有些严厉的批评，宋凡挽起手小声撒娇道：“知道了，婆婆，就是下山的时候遇到了些小麻烦，不过已经解决了。”说完回头看了一眼不说话的薛映。

几句话就把担心一夜的老妇人哄高兴了，这速度让赵简觉得就算是元仲辛来了都要靠边站。论撒娇她宋凡敢认第一就没人敢认第二了，游走在族中长辈的规矩中的宋凡早就练就了一身哄人的本事。

小宋神医义诊的消息很快就在本就不大的村庄中传开了，七斋几人还未把一应器具摆弄好，李婆婆家就排起了长队，沿着村中小道直通到西头的村口。

从义诊到教授草药知识，七斋一行人在村中住了三天，也就忙活了三天。不过这三天也颇有收获，衙内和周雅把周围转了个遍，该绘制了解的也都编纂成册。

离开那日，李婆婆拉着几人的手说着不舍的话。这三日有忙碌，在忙碌之余当然也有天长地久的心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