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亲薛洋

小男孩一直是安静且懂事的，只是似乎有点粘人。

哪怕在我为他处理伤口时也不曾哭泣的人，一时半会儿看不见我的身影，便会显露出惊慌失措的样子。睡梦中更是总皱了眉头、蜷缩着小身体，哆哆嗦嗦、无声抽噎。

我不曾见过这样乖巧，却又让人心疼的孩子。哪怕我已经走了五个弟妹，还有个小九那样难缠的朋友。是的，我必须承认，将他当了朋友的。那相依相伴的区区几年，竟是我从前人生里不曾有过的浓墨重彩与鲜活。只是，哪怕同样做过人人可欺的乞儿，他也从来都是浑身带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可与乖巧沾不上边儿。

“大哥哥会离开我吗？”在伤养的差不多了，人也精神许多之后的一天，那小孩子主动开口。

“不知！”我沉默会儿回答，“没谁会陪谁一辈子，哪怕是父母亲人也一样。”

眼看着小孩眼里的光变得暗淡，我不知如何才能安慰。

昨夜下了场大雨，临时居住的破庙偏偏又漏风漏雨很不消停。

你问我为何不住客栈？抱歉，尚是少年的我，带着那么个满身鲜血的孩子，哪怕穿的再好，给再多银子，人客栈也怕惹了麻烦似的不收呐。

于是，门外那呜呜的风雨声，与间或的几声虫鸣，使得屋漏偏逢连夜雨的小破庙，变得更加凄清与悲惨。

“我叫薛洋！”被我抱在怀里取暖的小小声音开口。

“什么？”风雨交替，春雷阵阵，我不曾听清他说了什么。

沉默片刻，他大声喊：“我叫薛洋，哪怕以后不能时时刻刻在一起，我希望你能一直一直记住我的名字！”

我沉默。

“叶英！”过了会儿开口，“我会记住的。”

看着小孩红了眼圈，却又裂开缺了两颗牙的嘴巴笑的干净的样子，我摸了摸他头发，开口：

“我不知自己会在这里待多久，但你与我家小弟一般大小，却就受了这许多苦楚。想着若是他遭遇这些，家里人必是要担心的。”

“你若不介意，不如也认了我做大哥，我可教你读书习武。哪怕以后没了我在身边，也叫你有自保和保护想保护之人的能力。”

“真的？”小孩眼睛亮了半晌，又黯淡了下去。

“你不是因为我是脏兮兮、没人要的乞儿才不肯一直收留我吗？”

“没有！”我这才明白，人一直闷闷不乐的原因，以及那小脑袋瓜子里都在寻思些什么东西。

“我是忽然从家中来到这里，也不知什么时候会离开。所以，不能给你任何保证。”

只见人低头琢磨了会儿，又抬起头，双眼亮晶晶的问：“你肯教我读书习武，还肯让我叫一声大哥，那你会也将我当亲弟弟一样疼着宠着，在这里的时候也时时将我带到身边，不会丢下我不打一声招呼就走吗？”

“可！”我笑着应允。

“那，大哥？”小孩试探着叫。

“嗯！”我应声。

“大哥，大哥，大哥！”小孩不厌其烦的开口，声音中满是愉悦与满足。

“嗯！阿洋！”我也回叫。

“大哥，大哥，大哥，英哥哥！”小孩继续，仿佛简简单单叫声哥哥，便是他此生最大的幸福。

“嗯！阿洋弟弟！”我也配合着回话，只想让他幼小的、不曾安稳过的心灵，得到点儿安慰与安全感。

“大哥！”小孩声音低下去，“我好想好想吃那天的点心啊！那明明是我辛苦赚来的，还挨了打，为什么不给我呢？”

看着人彻底底下去的脑袋，我无言沉默。

只能将人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拍着后背，哄人安睡。

这世道从来都是弱肉强食。哪有那许多道理？

只是还是要明心见性，知礼义廉耻、克己复礼，守好心中净土，方能得见光明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