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九）

"白玦！！"上古登时全身僵住，心跳也停了。

她不是不明白混沌之火可以焚毁幻境，可她不敢试。如果这是一场春秋大梦，岂不是要葬送唯一的最后的三年！

上古有那么一会儿一动也不能动，连呼吸也停滞了。直到反应过来熄灭炙火，发觉周围一切如常，才将将有了进的气儿。

上古僵在床上吓得不轻，一阵后怕。白玦却轻飘飘地起身，像烟云一样随风吹去了屋外。

屋外阳光明媚，却又下着小雨。雨声细碎，混合着敲打着竹叶与屋顶的声音。

呵，多真实的雨声。

上古嘴角溢出笑容，是自白玦归来以后，最灿烂舒心的笑。

她打量着竹屋里一如既往的陈设，扭头从窗户看出去，果然在熟悉的位置看到了秋千。

白玦自北冥捞了她，挪到瞭望山来了。

真好。

床边矮凳上齐齐整整地叠着一套衣裙，顶上放着一卷古书，几颗紫球。

上古觉得这几颗丸子与之前不同，于是举到眼前仔细端详，丸子上布满了古朴的符文，乍一看去繁复又华丽 - 应是白玦加注上的封印。封印的纹样有些眼熟，上古仔细回忆了一番，竟与朝圣殿顶描绘的一般无二。

原来，炙阳手里的并不是真正的蜃果。还真是……

杞人忧天。

上古收了书卷与蜃丸，慢悠悠展开凳上白藤色的衣衫，直袖略松，裙摆简洁，衣领同腰束带绣着同色的暗纹 - 是她喜欢的式样。

上古心里呵呵一乐，想到白玦回来不过几日，竟然随身带着给她置办的衣裙，于是眉眼欢喜地在镜前美着。

白玦掐着点端了一碗汤来，门虽未关，仍是敲了敲。

上古跑来将竹门一开到底，见他逆着光站在门口，身形被阳光镀了个金边儿，发丝与外衫有些湿，眼里盛着克制的笑意。

“你做的？”

上古接了托盘放在一旁，捉起袖口仔细为他擦了擦水汽。她原本惊异“天上地下的白玦神尊竟然也会煮汤”，转念又想起清穆献宝一样端着吃食讨她欢喜的过往。于是擦着擦着，忽而结实地抱住了他。

“上古？”

“嗯？”

“人间界有些赏月的习俗。今日恰逢十五，想必月圆。我在人间游历时曾寻了个赏月的好去处，你可愿与我同去？”

“嗯。”

“还有一事……景昭……”

上古几乎要将景昭这么号人抛诸脑后了，忽听白玦提起，不得不说心里还是膈应。她有点儿扫兴地将脸从白玦带着潮气的胸前移开，略略退了半步看着他。

“前些日子景昭上了个折子，说当日在苍穹之境同……同我礼未成，做不得数。愿宣告三界，言当日之举只为唤醒你与天启，实则我二人并无干系。”

“她倒是拎得清。”上古平淡的应着，语气辨不出喜怒。

白玦认真望着她，在他漫长的神生里，头回觉得紧张。

“下月初七是极好的日子，你可愿与我成婚？”

“不愿。”

“？”

白玦呆呆怔住，他未料到上古会一口回绝。她答得极快，仿佛这个问题荒谬可笑，本就不该问。

白玦见她神情严肃，丝毫没有玩笑的样子，万载无波的心海失了平静。

“为何？”

上古转过脸去，负手背对着他，淡淡答道：“没想到堂堂真神竟将成婚之事看做如此儿戏。况且——”

“本尊之事与景昭何干。乏了，回去了。”

撂下这么句话，上古袍袖轻挥，即刻遁去了身影，徒留白玦满心满脸惊诧。

-

长渊殿

红日正思虑自家真神成婚后是跑去朝圣殿住还是会把主神拐了来，若是另辟个地方选哪儿合适，要生几个娃，备个间房…诸如此类的严肃问题，他觉得自己身为如此善解人意的神兽，许事情要提前有个方案，待自家主子决断时才好参与意见。

他看到白玦现身在殿内之时十分惊讶。真神面色浑然如常，自红日身擦过，全然没留意到他，周身带起的风十分阴郁，仿佛散发着黑气。

红日连忙跟上，＂神尊您今早传信不是说要去人间界，怎这么早就回了？”

白玦无言。

“莫非是怕误了明日宴席？小殿下没同您回来？”

白玦沉默。

“您和小殿下吵架了？”

白玦恍若未闻。

“莫不非是殿下遇上了麻烦，伤的极重？”

白玦目如寒刀地撇了红日一眼，摇头。

“神尊您倒是说句话啊。”

“她说，不愿同我成婚。”

“哦。啊？？”红日掐了自己一把，发觉并没有听错，不解地挠着头。

“依红日看，殿下怕是日日盼着与神尊成婚， 怎会不愿？”

“神尊听错了？”

红日暗自嘀咕了了一会儿，觉得自家神尊几万年深情喂了驴肝肺，越想越气，无处发泄，抄起一把扫帚就往门口跑。

就这么在殿前虐待起扫帚换落叶来。过了半晌，默默端了一壶酒出来，放在落了几片梨花的案机上。

落花疏影，风清人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