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诶？”酥酥抬头，便见一白袍男子手持折扇向他走来，那男子面容清俊，气度不凡，步履间仙气飘渺，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酥酥有些怯意，却本能地强装镇定，噘着嘴巴说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你确定？”男子凑近了俯身，折扇打开遮住酥酥的脸，在他耳边低声说道，“都是仙友，如果你开口，我一定会帮你的！”

酥酥诧异地扭头看他，男子骚包地咧开嘴，冲他挑了挑眉。

不远处，一群中年妇人还在鬼哭狼嚎，酥酥无奈扶额，向他求助道，“叔叔，那便麻烦你了！”

“没问题，看好了啊～”

酥酥侧身让开，只见白衣仙人昂首阔步迎向那群人，不知同她们说了什么，转而从袖中掏出一叠银票。

果然，方才还痛哭流涕的妇人们，得了好处后立马不哭了，一个个喜上眉梢，再看向酥酥的时候，甚至还能笑着摸他的脑袋，连连说道，“有这么大方的郎君，你娘肯定也是个好人，是我们错了。”

“什么呀…”酥酥听了，不满地瞥向那男子，待人群散开，才跑过去质问他，“是你同她们说，你是我爹爹？”

“对啊！”男人轻摇折扇，得意地说，“乖儿子，你打算怎么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哪？”

“你干嘛要胡说！”酥酥不高兴了，小脸皱成包子样，泫然欲泣道，“我没有爹爹，而且你不能污蔑我娘亲！”

“哦～明白了！原来你是个没爹的孩子啊…”

白衣仙人俯下身来，痞痞地笑着，“你好，我叫棠樾，咱们同病相怜，很高兴认识你。”

“你…”酥酥后退一步，怀疑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和你一样，都没有爹啊，所以咱们可以做个朋友。”

“嘁…谁稀罕呢！”

“你的名字？”棠樾用扇子轻轻敲了下塌的头，“小朋友，好歹我救了你，给点诚意嘛～”

“我叫酥酥，”酥酥不大愿意，小声嘟囔道，“桃酥的酥。”

“酥酥？”棠樾笑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伸手抬起酥酥的脸，仔细地端详。

“你干什么？”酥酥下颌吃痛，两只小胖手用力推他，张开嘴巴狠狠咬住棠樾的手。

“啊——”棠樾甩开手，“你属狗的啊，想咬死我！”

“明明是你先无礼的！”

酥酥身形圆润，发脾气的时候，小脸鼓起来，让棠樾产生了强烈的似曾相识之感。

“喂，小子！”

“干嘛？”

棠樾蹲下身，与男孩对视，愈发觉得他眉眼熟悉，就连脾气也与那人如出一辙，不由得激动起来，“酥酥，告诉我，你娘亲是谁？”

这厢，繁锦取出收藏在地窖里的桃花酒，整齐地摆放出来。

虽然流落人间，也已经为人母了，但繁锦爱美之心不死，依然保留了小女孩的喜好，对这些花儿粉儿、美酒美食完全没有抵抗力。

说起吃东西，以前繁锦没少感慨自己和润玉吃不到一起。可自从有了酥酥，母子二人可谓臭味相投，挣来的钱有大半都用来采买吃食。

今日十五，街上叫卖商贩的比平常更多了些，繁锦心情很好，笑容比平常更甜腻了，引来不少店铺的老粉，很快几坛酒都卖完了。

“好啦，收摊儿！”

繁锦美滋滋地掂了掂钱袋儿，为自己精明的经商头脑感到骄傲，打算等酥酥回来以后，一起出去逛逛灯会。

可她左等右等，直等得天都黑透了，圆月挂上梢头，街市上夜灯如昼，这小子还没回来。

酥酥是仙体，繁锦倒是不担心他会有危险，可他平常很守约定，每日放学都会早早回家来，今日是怎么了？

繁锦坐不住了，既担心酥酥，又迫不及待想出去凑个热闹，换上新近置办的烟笼梅花百水长裙，头戴碧玉簪，额上点了凡间女子流行的梅花钿，真真是光彩照人。

她揽镜自照，满意地转了几圈，正要打开门出去，院里就响起了酥酥稚嫩的声音，“娘亲，我回来了！”

“酥酥宝贝终于回来了呀！”繁锦打开门，裙摆垂落地面，她小心地提起来，跨过低矮的门槛儿，没有抬头便问，“酥酥，你看娘亲今天美吗？”

“青丘的小狐狸，自然是最美的！”

突然听到男子的声音，繁锦有瞬间怔愣，只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悠悠地抬起头来。

“果然是你！”

棠樾赞叹一声，阔步走过去，将繁锦狠狠抱入怀中，“你这个狠心的…”

只有他知道，当他从小孩嘴里听到繁锦的名字，心里经过了怎样一番煎熬。

这一路上，一共转了八个弯，穿过三道桥，每走一步，棠樾的心跳都变得更加剧烈，他脚步踉跄，像个喝醉的莽汉，几次惹来酥酥怀疑，频频回头看他。

直到这一刻真的见到繁锦，她容颜依旧，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没有改变，他才真的放下心了，珍重地拥抱住她。

“棠…樾？”繁锦愣住了，美丽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从他宽阔的肩膀上看见同样懵懂的酥酥，小声问他，“酥酥，这怎么回事啊？”

酥酥两首摊开，一脸生无可恋，无声地回应她。

凭着母子之间天然的默契，繁锦听懂了他内心的疑惑，猛地推开棠樾，“不是的，他不是！”

“不是什么？”棠樾没防备，险些被推倒在地，蹙眉说道，“小狐狸，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咋还是冒冒失失的。”

繁锦没空搭理他，现在对她来说，儿子才是第一位的，其他的都靠边儿站去。

“你起开！”她不耐地推开棠樾，搂着酥酥心急地解释道，“崽崽别怕，他不是你爹爹！”

“呜呜呜…”毕竟是个孩子，今天的事情对酥酥来讲打击太大了，他回抱着繁锦的脖子，伏在她身上哭诉，“娘亲，那你怎么证明？他刚才还抱你，我不要他做我的爹爹…”

“喂，你小子说什么呢？”棠樾无语了，他怀疑自己上辈子莫不是欠了繁锦的，现在母子二人一起来讨债。

“不许凶我儿子！”繁锦扭头怒瞪了棠樾一眼，转而温柔地替酥酥擦干眼泪，“酥酥宝贝不哭，他真的不是你爹爹。”

繁锦嘴角含笑，抚摸着儿子的背脊，安抚他，“我们酥酥可是龙宝宝呢，他只是一只白鹭，怎么能做你的爹爹呢？”

“对哦…”

“你说什么！”

繁锦抱着自家奶呼呼的儿子，却被棠樾大力掰过肩膀，他既惊又怒，急切地问她，“你说，他的真身是龙？”

“你疯了！”

见繁锦一脸坦然，棠樾顿时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

“孩子…是润玉的？”他结结巴巴地问了出来，话音刚落，自己却先笑了。

试问六界之中，还有哪个神仙的真身是一条龙？

而这个执拗大胆的小狐狸，又能和谁生出小龙来？

“对啊…”繁锦不知他心中所想，见酥酥情绪好点了，还想着要带他出去玩，起身询问棠樾，“我答应酥酥放学以后一起去看花灯，你去吗？”

棠樾哪有心情看什么花灯啊！

繁锦失而复得，又突然间多了这么个儿子出来，他心里有十万个为什么，迫不及待想听她亲口解释。

棠樾深知繁锦的软肋，要想留住她，只有一个办法。

他伸手，一把将繁锦拉至身前，在她耳边说，“你知不知道，润玉他…”

护城河沿岸，粉墙朱户，亭阙相对，食店林立，有白肉、胡饼、软羊、面饭，各色小食应有尽有。

河岸边有一家格调高雅的酒楼，从二楼的窗户看出去，可以遍览城市繁华。

而现在，棠樾和繁锦母子就坐在安静舒适的雅间里，酥酥小孩子心性，探头在窗外看来看去，而繁锦则满脸忧思，柳眉轻蹙，拉着棠樾问道，“你快说呀，润玉哥哥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