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琴师（六）

贺峻霖躺在柔软的床榻上，他不知道这种「圣恩」还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过去。

外面的雪一直在下，贺峻霖靠在窗边，静静地聆听着窗外面雪落下的声音。

他记得他和严浩翔初见也是在冬天，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他们两个遇见了。

贺峻霖思绪再度回到了他与他的严浩翔当中，情不自禁地落下了一滴泪。

忽然间，外面一声声东西破碎的声音打破了宁静，贺峻霖撑着身体出门，发现严浩翔疯了一样在砸东西，头不断地撞着墙，旁边的内监着急地道：

“陛下，陛下，奴才求求您了，别撞了，快，小顺子，去请太医！快！”

贺峻霖眼看着严浩翔都把头撞破，甚至撞出了血，赶紧上前拦住严浩翔：

贺峻霖（琴师）“浩翔！浩翔！浩翔你冷静点！”

严浩翔（君王）“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人！我要杀人！”

贺峻霖忽然余光看到了他的桐木琴，他忽然想起来，严浩翔似乎听到他弹琴，眉宇间的戾气就会消失，说不定……

贺峻霖决定赌一把，他拿起桐木琴开始弹奏，琴声冷冷，伴随着雪夜更加引人入胜，果然，严浩翔渐渐的平静下来，随后晕倒在地。

贺峻霖（琴师）“浩翔！”

贺峻霖毫不犹豫地丢下桐木琴，上前抱住了昏迷的严浩翔：

贺峻霖（琴师）“浩翔……你到底怎么了？”

这时，宫廷太医全部赶来，匆匆为严浩翔上药，包扎，其中最年迈的太医是张太医，他看着严浩翔，神色有些悲伤，又有些同情。

贺峻霖（琴师）“张太医，请问……大君他得的是什么病？”

张太医叹了口气：

“是心病。”

贺峻霖（琴师）“心病？”

“其实，就是郁症。”

贺峻霖一惊，郁症！古代的郁症，在现代通俗来说，就是抑郁症！严浩翔怎么会得这种病？！

贺峻霖（琴师）“怎么会……”

“陛下的郁症，是从东闽归国后就患上的，老臣一直在给陛下诊治，可就是不见好。”

贺峻霖忽然懂了，严浩翔在东闽做了多年质子，归国后，又因为母亲的出身和母亲是丞相贺九卿曾经的姬妾而被质疑过血统，受到皇子，公主们的排挤，妃子们的嘲讽，久而久之他的父王也不待见他。

东闽的受辱质子，归国后北郢备受冷眼的皇子，都是他。

传闻，严浩翔曾经被一位受宠的妃子污蔑轻薄庶母，遭到八十鞭挞不说，还在寒冷的冬天在雪地里跪了一整夜，在他高烧之际，和贺峻霖在南苑无药无医的情况一模一样。

可是他还是活下来了，他的母妃归国后从不管他，他却不甘如此，在父皇病危之际，他秘密布局，等到那位污蔑他的妃子的儿子继位后，他立刻发动了政变，在那个妃子面前亲手砍下了她儿子的头，并把她儿子鞭尸八十。

而那个妃子，则被他亲手掐死后剁成肉馅，做成肉饼，让她家人吃下，那些得罪过他的宫女太监，被腰斩，车裂，活烹……

一夜之间，皇宫惨叫连连，所有的鲜血几乎染红了雪地与先皇驾崩的素缟。

不过严浩翔治国理政是无可挑剔，他因为感受过平民生活，也爱民如子，所以他政变当晚，残暴的一切，就渐渐的被人淡忘了。

可是自从那一夜后，严浩翔的郁症就更加严重了。

他经常做噩梦，噩梦中，他看到的每一个人都浑身是血，对他狞笑，他想逃，却完全动不了，尤其是近几年，他的噩梦更加频繁，让他心绪更加焦躁，身边的侍卫都是伴君如伴虎，有时他头疼时唯一能稳住他的就是他父王的一位才人所出的姐姐宸元公主严柔曦，可是如今宸元公主远嫁漠北和亲，再也没有人能稳住病情发作的严浩翔，所以他的病情只能靠药来维持稳定。

他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失眠更让他的郁症加重。

严浩翔（君王）“滚开！全都给我滚开！”

严浩翔在梦中果然很痛苦，但是又不能叫醒他，因为一旦叫醒，严浩翔就会暴怒，拔剑说不定就会杀了谁。

贺峻霖屏住呼吸，再次拿起了地上的桐木琴，开始为他弹奏。

贺峻霖的指尖轻轻地拨弄着琴弦，严浩翔居然真的渐渐平静下来，半个时辰后，安然入睡。

而贺峻霖的十根手指指腹都留下了红痕，足足半个时辰啊，也就是现在的一个小时，他没有停过，他的手指早已酸痛不堪，可严浩翔只要没有平静下来，他就愿意一直弹下去。

贺峻霖放下桐木琴后，转头听到睡梦中的严浩翔在悲戚呢喃着：

严浩翔（君王）“阿姊……”

严浩翔在宫中有一个唯一给他温暖的庶母姐姐，但是最后，也在文武百官共同施压下，远嫁和亲。

即使有最强的王朝，他权倾天下，谈笑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不知这权利背后，他经历了多少数不清的孤独与压力。

贺峻霖难以想象这个世界的严浩翔是怎样度过这样的日子的，无人之巅中，只有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下面是望不到头的深渊。

那冷峻外表下一颗泣血的心。

谁知道？

究竟谁知道？

贺峻霖握住严浩翔的手：

贺峻霖（琴师）“我既然来这个世界了，那么我在时，你再也不会是孤单的一个人了，我陪你，一直陪你。”

榻上熟睡的严浩翔呼吸也慢慢从急促变得越来越平稳，贺峻霖知道，他这一夜一定会安心的睡一次好觉。

内监对一脸疲倦的贺峻霖道：

“夜深了，琴师，回偏殿就寝吧。”

贺峻霖（琴师）“好。”

贺峻霖回到偏殿不久，严浩翔一个人静静地沉睡着，忽然间，他嘴里再次呢喃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严浩翔（君王）“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