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

云萍城观音庙一事毕，百家哗然。

仙督金光瑶谋害义兄聂明玦、虐杀其父金光善、陷害夷陵老祖、间接害死金子轩夫妇…皆被大白于天下，终命绝于泽芜君的朔月剑下。

后事不提，金光瑶临终决然赴死，与赤峰尊尸身同封于观音庙，那一声声泣血质问仍在耳畔。

“是！蓝曦臣，我这一生，杀父杀兄杀妻杀子杀师杀友，什么坏事我没做过，可我独独没想过要害你！”

这个人、这句悲吟，成了蓝涣的劫，从此数十年，闭关不出，明警问心。

事了拂身去，金光瑶生命最后一刻意识浮沉，这一生所历经大小冗事，想来却是可笑至极，就这样吧，天道不公，他也确然逆不了天…

魂魄游荡，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却恍然像是听到有人在唤他“阿瑶…”

用尽力气睁开眼，模糊人影逐渐清晰，看到那人的一瞬间，金光瑶却是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激动的双眼溢出泪花！

“娘亲…”

他有些踟蹰，死死克制住想要抱住娘亲的欲望，他害怕…害怕这一切仅仅是他的黄粱一梦…

却没想到，床前孟诗听闻他的声音，直接把他圈在怀中。

“瑶瑶不怕了…娘亲在呢…”语音到后来，带了些压抑的低泣。“都是娘亲没用…”

松开孟瑶的小身板，拉着小小人儿的细弱手臂，上面青青紫紫连成一片，孟诗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娘亲不哭…”金光瑶抬手想为娘亲拭去泪珠，才惊觉自己此时状态。

他这是…变小了？大抵是老天垂怜，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视线渐渐模糊，不知不觉中，眼眸上已经覆了层水雾。

真好啊…这一次，他再不愿去追逐什么声明高位，只愿…能护所爱之人无忧…

“瑶瑶痛不痛啊…娘亲这就去给你把药端来…”孟诗续续念叨着。“不会有下次了，娘已经跟妈妈说了…你还小，又是女孩子…不会再让你去挑水了…”

怀里的小身子一僵，孟诗却没有注意到，只慌慌张张地去往外间拿药去了。

金光瑶垂眸，床前矮柜上的铜镜中映出的人影，小脸蜡黄、发质也是枯黄稀疏，却…清清楚楚地告诉他，那里面，是个不过六七岁的…小姑娘！

嘴角扯出一抹苦笑，这…又是什么意思？

时局动荡，世人对女子总是多有苛责。前世自己尚且是男儿身，却还是会因身世受到许多指点，最终也是不得善果，更何况，这一世…出身青楼的女儿身呢？

他有些恍惚，既然上天垂怜允他重新来过，却为什么，要给他这么一个连前世都不如的艰难开局？

“瑶瑶，来把药喝了，喝了就不难受了…”

孟诗关切的嗓音唤回他的心智，无论如何，娘亲还在…至于其他，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孟瑶端着药碗乖巧的小口咽着碗里的漆黑汤汁，苦涩的味道在舌根扩散，他却除了微拢的眉峰之外，毫无抗拒。

孟诗怜他辛苦，抚着他的脊背哄劝，在他喝完药之后，又找来蜜饯压味儿。

心底酸酸涨涨，有多久没有被这么真切的关怀过了？

其实，这又算得了什么呢…那一世，他什么痛没吃过？什么苦没咽过？

眨巴眨巴眼，把马上就要凝聚成颗的泪珠化开，那双大眼睛里霎时蒙上层水雾。

孟瑶双手小心翼翼抱住孟诗腰身，脑袋埋进她柔软衣襟，狠狠吸气，娘亲身上特有的桃花香把他淹没。依赖的蹭蹭脸颊，唔哝着。

“娘亲还在…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