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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碧城迫不及待的把今晚和陈深的话告诉给了唐山海。

“山海，昨晚的电话是陈深打的，刘三木和吴龙的消息是他找到的。他和我说了，他并不是真心在汪伪当汉奸，他想买我们一个好，希望飓风队可以放过他和毕忠良。”

唐山海听着徐碧城的话，拿书的手一顿。陈深给他们透露刘三木的消息？陈深又是怎么知道刘三木的？

只一沉思，唐山海还是决定暂停对陈深和毕忠良的刺杀。一来，徐碧城拦着，杀陈深变的相当冒险，若是他执意要取陈深的性命，徐碧城会做出什么，很不好说。二来，陈深应该没有撒谎，否则，他只需要抓住刘三木和毕忠良邀功。

“好，我会通知老陶。”

徐碧城一笑，绞着的双手放松了，她暂时不用担心陈深的安危了。

目送徐碧城回房，唐山海手中的书翻了几页，总也没看进几个字。把书重新放回桌子上，他起身敲了敲岳绮罗的房门。

岳绮罗换了法兰绒的睡衣，脚上穿着兔毛拖鞋，头发早拆了，脸上那点胭脂口红也洗的干净。她抬眼望向唐山海，脸很白，眼睛很黑，薄薄的嘴唇透出淡淡的水粉颜色。

唐山海轻轻开口：“绮罗，陈深暂时不用杀了。”

岳绮罗一挑眉：“徐碧城？”

唐山海一步跨进屋子，反手把门关上：“不完全是。陈深此人，似乎不简单，刘三木的事情，是他打电话告诉我的。他有些猜出了我的身份，不过刘三木和吴龙死了，现在也没有证据。”

岳绮罗把手揣进袖子，压低了童音：“那岂不是更该杀了他。”

“陈深从前在黄埔任教过，能逃过几次暗杀，他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若是一击不成，怕是会逼急他。”

岳绮罗看唐山海心里有数，只把头一点：“我知道了。”

唐山海站在原地，眼见岳绮罗歪头打了个哈欠，他像是才意识到天色已晚，忙不巅的告辞出门。

仰躺在沙发上，眼前一片黑暗。闭上眼睛，也是一片黑暗。不知想起什么美事，唐山海忽然露出一抹情不自禁的笑。把手枕在脑后，他又睁开眼睛。黑暗之中，他看见了雨过天青色的岳绮罗，黑白分明的眼睛，齐眉刘海遮住小半张脸，嘴角带笑，是亮晶晶的红色。

重新闭上眼睛，他收了脸上的笑意，昏昏沉沉的入睡。

唐山海做了个梦，还是那个小姑娘。她穿着一身红色衣裙，捏勺子的手掌翘起了小兰花，神色不明的坐在桌子边吃着什么，白颤颤带着滚滚热气——是一碗豆花。把手上托着的碗放下，她拿起剪刀，纸屑在指尖落下。唐山海走过去坐在凳子上，静静的看着她。他还是看不清她的脸，但并不觉得枯燥，反而觉得这样的时刻很难得。

画面一转，是一间破败的茅草屋。小姑娘正站在他面前，还是一身红色，还是那把剪刀。这次没有剪纸，而是捅向了他。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膛，一个血窟窿，可是不疼。大抵是快要死了，连疼的感觉都没了。小姑娘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他看着自己的五脏六腑被掏出来，腔子里填满稻草。

眼角突然掉下一滴泪，一条手帕带着温度抚上面颊，他听到她单薄细弱的声音。

“我会保护好你的元神。”

“这样，你就可以一直陪着我了。”

陈深的事情也算有了暂时的了结。但想要暂停暗杀，还得唐山海亲自去找一趟陶大春。

唐山海耽搁了几天，倒不是言而无信，而是这几天总有人悄悄跟着他，他实在是不方便找人。徐碧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恨不得从天而降到陶大春面前，马上把这件事告诉他。

徐碧城心神不宁，唐山海看她变着花样的明示暗示，正准备趁着夜色，看能不能见上陶大春一面。

陶大春如今落脚在了云南会馆。一位长袍男人出门迎客，两人顾左右而言他的对了一番话，确认了身份。只是不巧，陶大春并不在。唐山海在会客的大厅坐了片刻，冷不防一个挺身站起，匆匆往外走——陶大春怕不是去杀陈深了。

急匆匆赶到陈深常来的米高梅歌舞厅。唐山海身姿挺拔，是个高个子，平时往人群里一站，就有些鹤立鸡群的姿态。此时抬头张望四周，便更显得他高大了。舞厅中央的男女成双结对，手搭手跳着舞。红红绿绿的灯光照亮了圆房顶，唐山海绕过人群，到酒水台前找了服务生。

米高梅的服务生是位金发碧眼的洋人，唐山海只一问，他便有了印象。因为确实有一位长相俊俏，只喝格瓦斯的青年男人常来这里跳舞。他只记得这青年男人今晚没来，这没什么不对的，便是喜欢花天酒地的人也不见得天天都要约了小姐女士跳舞。

唐山海和服务生道了谢，既然米高梅没找到陈深，那便只能赶在陶大春动手之前阻止行动了。

孤零零的行驶在青石砖砌的大路上，此时是半夜十二点，街上并无多少行人。在陈深家附近的墙角，唐山海看到了躲在墙边的陶大春。

快步上前，唐山海声音严峻：“老陶，快停止对陈深的暗杀。”

陶大春把头一扭，有些慌张。他们的人手已经在陈深家安装了炸弹，随时可能爆炸：“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就见李小男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随后，一声巨响和火光从阳台传出。李小男见了火光，大开嗓门喊了一声陈深，哭丧着脸又急冲冲的跑了回去。

唐山海一拍陶大春的肩膀：“你们快回去，陈深和毕忠良的暗杀暂时停止。”

说完，他不顾爆炸的危险，也冲了进去。屋子的里的陈深被压在沙发底下，露出小半个身体，沙发的靠背和地面形成夹角，正好有了空间。否则，陈深便没给炸死，也给砸死了。

李小男哭着去掀沙发，可是没掀动一点。唐山海两手伸进沙发扶手，抬起一些高度，李小男也不哭了，趴在地上去拽陈深。

陈深还活着，可情况也不见得有多好。送到医院的时候，头上的血才止住。鲜血沾了李小男一手，唐山海的前襟也蹭了灰痕和血。

徐碧城得知消息，手忙脚乱脸色发白的赶到了医院。陈深这时已经拿纱布包了头，笑嘻嘻的和毕忠良说话。

“老毕，你还是给我点钱，让我开个剃头铺子吧。飓风队一天到晚的暗杀我，我是干不下去了。”

徐碧城还喘着气，唐山海先她一步开口：“碧城，你怎么来了？”

徐碧城的微张着嘴，皮肤成了一种水腻的冷白色。唐山海的话她没听见，已经一马当先的在毕忠良和刘兰芝面前关心了陈深一番。

李小男活蹦乱跳的踩着高跟鞋跑进门，衣服和头发带着烧焦的味道，脸上的灰却是已经洗掉了：“唐太太，你也来了。你不知道，今晚可吓人啦。幸好有唐队长在附近，唐队长真是陈深的救命恩人。”

徐碧城呆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实在是慌不择路。哪有妻子大晚上跑来医院看别的男人，连自己丈夫都不管不顾的。

赶忙把头转了方向，她轻声开口：“山海，你没事吧。”

唐山海伸手拦住她的肩膀，心里叹气，只想着把话圆回去一点：“我没事，陈队长也没事，过几天就能出院。处长，碧城今晚大概吓坏了，既然陈队长无碍，唐某就先带内人回去了。”

徐碧城冷静了一路，坐在车上，心中正是忿忿不平——要是唐山海早听她的话，何必惹出今日这样的麻烦。

她开口道：“你不该对陈深动手。“

唐山海眉头一皱，看着前面的路：“我已经和你解释过了，我去的时候老陶已经动手了，我来不及阻止。“

“如果你早点通知老陶，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吗？“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冒着暴露的风险去见老陶？“

徐碧城有些接不上话。

耳边没了声音，唐山海也没转头，不转头他也知道徐碧城的表情有多难看。徐碧城，他名义上的妻子，却在大半夜跑去医院关心别的男人。

徐碧城不仅是他名义上的妻子，还是他的搭档，战友。她从来只关心陈深的性命，不会想想他的安全。凡事只要和陈深有关，徐碧城就要横冲直撞的蛮不讲理。

他不可能冒着暴露的风险去见陶大春。徐碧城怎么就不知道，即便陈深现在和他们达成了共识，以后还是要站在对立面。徐碧城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的感情用事，会带来多大的危害。

本来也就没给徐碧城太多压力，只想着自己一个人扛了。可心理建设做的再好，他现在也难掩失望——便是随便换了人来，也是要失望一番。

唐山海声音一冷：“陈深的命重要，我的命就不重要？你知不知道你大半夜去医院看陈深，是一件非常可疑的事，你让李小男怎么想？你让毕忠良怎么想？“

徐碧城垂着眼皮，向唐山海的方向斜视，不高兴的反驳：“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的底细毕忠良还不清楚吗?我就是在乎陈深怎么了，会暴露你吗？“

唐山海倒没想到徐碧城会如此直白：“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在别人眼中，你是我妻子，一个男人的妻子，眼里只有别人，你让我怎么想，你让别人怎么看。“

“你入戏太深了吧，我们两个只是搭档，是假的。“

唐山海被她的话一噎，点了点头：“那也请你扮演好这个角色。“

两人闹得不愉快，气氛胶着又凝固。一路无话，赶到国富门路，已经是凌晨快两点了。

岳绮罗大半夜的也醒了，纸人叫醒她时，唐山海正把陈深往医院送。唐山海无碍，她也就没出门，正站在走廊等人回来。

徐碧城一上楼，就见一个白色的半大影子。她和岳绮罗处不来，虽说是门对门的距离，可总不见岳绮罗出门，没朋友也不去交朋友。也不见她像其他小丫头一样爱玩爱笑。抛开这两点，岳绮罗单单看着，也叫人觉得古怪。

徐碧城表情一顿，不知道要不要和古怪孤僻的岳绮罗打招呼，只好低头先一步进门。岳绮罗若有似无的瞥了徐碧城一眼，眯了眯眼睛。

唐山海正见岳绮罗两手揣在袖子里，上楼的脚步一顿，又走到她面前，轻声开口：“绮罗，怎么不睡觉？站在这里做什么？”

岳绮罗仰脸开口：”我在等你。“

唐山海不自觉的一笑：“下次不要等我，早点休息。“

岳绮罗又开口：“衣服怎么回事？“

唐山海低头看了一眼：“不打紧，是救陈深蹭的。“

岳绮罗的眼睛半敛在眼皮后，一撇嘴：“死了正好，救他做什么，没见你得好处，白坏了一身好衣裳。“

唐山海无可奈何的一笑，另起话头：“大半夜的，饿不饿?我给你做碗面。”

岳绮罗摇了摇头，她不饱不饿，吃也行，不吃也行。而且唐山海明天还要上班，折腾来折腾去，怕是不用睡了。

唐山海抬手摩挲了一下她的发顶：“时候不早了，今早再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