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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岚哀嚎着扑了过去，努力舔着褐璜已经冰冷的那条右腿，却无法挽回褐璜残疾的真相了。

一切都晚了。

……

最近这些时候，紫岚和黑桑，甚至整个狼群，忽然把许多精力都放在了捕猎以及储存食物上。原因也很简单，眼看着已经入冬，这几天天空已经会下几场小雪，食物马上变得弥足珍贵。有经验的狼都知道，一到大冬天，食物最难找。许多食草动物都躲起来了，就连老鼠也钻进洞去了。古戛纳河结冰了，也捉不了河里的鱼——其实狼也不喜欢抓鱼。野狼水性不好，黑熊、山豹等猎食者最喜欢的一年一度的鲑鱼大餐，总也没见到狼来。狼偶尔食腐，却不能经常。狼没有像鬣狗那样好的肠胃，吃太多腐肉容易生病。古戛纳狼群就有草狼因为吃了太多腐肉，生一场重病，死在自己的洞穴里面。狼一般靠群体捕猎食物，这也是狼群忙碌的原因。

另外一点，幼狼生命中第一次的冬天，对幼狼来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情。如果幼狼能活下这一个冬天，那之后在狼群存活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说不定成为狼群的一把好手，甚至狼王，混一个不错的位置。相反，幼狼活不过这个冬天，那只能用它小小的身躯去填饱大嘴乌鸦之类食腐者的肚皮了。

成年狼们当然不愿意也不想要把自家的幼狼喂乌鸦。谁又愿意把心肝宝贝丢弃在荒野里让臭烘烘的乌鸦嘴啄食呢？成年狼们都在尽心尽力捕猎。不止是成年狼，幼狼们自己也在努力。幼狼们在捕猎后拼尽全力去用一张狼嘴抢肉，抢到自己填饱肚皮为止。

这方面最明显的要属小公狼墨幽了。墨幽从未经历过冬天的艰辛，但它骨子里流淌的狼的血液教会了它怎么做。它拼命在狼群的进食圈里面钻来钻去，渴望多分一杯羹。如果没抢到，它就去抢其他小狼崽的肉吃。好多幼狼都遭到墨幽的抢劫，都气急败坏，一些小公狼就去找墨幽打架，但无疑是失败告终。要么耳朵被咬豁，要么鼻子被咬破，这还算口下留情了。严重的走路都一瘸一拐的了——后腿被墨幽咬瘸了。

这个下午，冬季难得的阳光灿烂明媚，成年狼们饱餐一顿驯鹿肉，伸个懒腰打个哈欠，准备午睡。难得有阳光，不睡个午觉可就太傻了。幼狼们依旧活蹦乱跳，它们肯定不屑于把美好的时光拿去睡觉的。几只较瘦弱的幼狼还在驯鹿的骸骨上钻来钻去，寻找可果腹的皮毛，以及残肉骨渣。吃饱了的幼狼开始追逐嬉戏，不时传来打斗的尖嗥。

紫岚结束了今天的捕猎训练，它轻柔地舔舐蓝魂儿的狼毛，示意它可以去参加游戏了。狼儿今天的表现都很不错，现在该到它们放松的时刻了。

蓝魂儿就像年幼天真的狼崽，发出狼崽向母亲撒娇的叫声，亲切地黏在紫岚怀里，紫岚这一次，没有拒绝。上一世，它只期望蓝魂儿能继黑仔成为“超狼”，好夺取王位，对蓝魂儿太过严厉。上一世蓝魂儿几乎没有感受过狼母紫岚的母爱，只接受过冰冷的训练，实在太亏欠宝贝了。紫岚把蓝魂儿的额头舔了几遍，蓝魂儿享受许久，才依依不舍地钻出紫岚温暖的怀抱。

蓝魂儿刚刚离开紫岚的怀抱，马上就被离开父亲身边的黑仔扑倒在地上。两张一模一样的狼嘴呜呜低嗥，互相打闹，狼爪打在对方的身上，撕打下几缕黑色和蓝黑色的狼毛，在空中飞舞。

紫岚黑桑相视一笑，谁也没阻止。

不，媚媚生的一窝五只幼狼——除了媚卡和冰冰黏在媚媚和卡鲁鲁身边之外，紫岚和黑桑互看了看，还少了一个——紫岚的父亲——紫云。

紫云带着双毛和褐雾两匹幼狼，现在在哪儿？要知道，黄昏后，脱离狼群的幼狼十分危险，因为大多数猎食者只在晚上出来觅食。对于这一点，黑桑不相信见多识广的紫云不知道。

如果遭遇了意外……黑桑打了一个寒噤，不，不会的。可是事实没有如果，即使它一心要让紫云回来，紫云还是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葬身荒野。

黑桑悬着的担心没有松懈，目光黯淡下来，接受事实才是最重要的。

欧呜，它身边忽然蹿出一匹幼狼，笨拙地摆了摆尾巴，冲它欢叫。黑桑闻了闻气味——是双毛！它们回来了！

双毛嘴里叼着它的战利品——一只松鸡，得意地跑到蓝魂儿和黑仔身边，炫耀自己的能力。蓝魂儿和黑仔同时松了咬住对方的嘴巴，盯着神气活现的双毛。双毛看出了它俩眼神里的嫉妒，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妙，立刻撒腿逃跑，黑仔和蓝魂儿紧追不舍。

结果，双毛被黑仔和蓝魂儿追了好几圈，心慌意乱之下，还是把它的战利品——那只松鸡乖乖地吐了出来。

紫云看了一眼混乱的现场，只是从狼嘴上勾出一抹欣慰的笑，还是一如既往，不为所动。

鬼点子多端的幼狼褐璜这会儿又在哪儿呢？

紫岚发出一声母狼呼唤幼崽的嗥叫，褐璜听到嗥叫声，从紫云身后跳了出来。不过它没有立刻扑向母亲，而是特地转了个弯，从后面扑倒了得意扬扬享用半只松鸡的大哥黑仔，再投入紫岚温暖的怀抱里。

黑仔冷不防被褐璜撞了一把，摔倒在雪地上，嘴唇上、狼毛上都是雪沫。鼻子里也进了湿漉漉的雪水，痒得它一个劲地打喷嚏。黑仔抬起头，见蓝魂儿和双毛都在看自己的糗事，恼怒不已，扑向肇事的褐璜。可惜了，褐璜身小动作灵活，早就钻进狼母的怀中了。黑仔无可奈何地退却了，它总不能当着母亲的面教训兄弟。

“小霸王”黑仔气得呜呜低吼，恼得一肚子火没处撒，见蓝魂儿和双毛还蹲在原地，嗥叫着冲了过去。蓝魂儿和双毛见势不妙，一个往东，一个往西，撒腿就跑。黑仔瞄准蓝魂儿就追过去。不愧是大哥黑仔，追了一段路便离蓝魂儿只有几米远了。它一鼓作气加速扑上去，扑倒蓝魂儿，蓝魂儿哀嚎着挣扎。

逃到西面的双毛幸灾乐祸地嗷嗷叫好，“肇事狼”褐璜也跟着帮腔。

四匹幼狼没头没脑地疯闹了好一会儿，这才四散开去。

不论健壮还是胆小，幼狼终究是活泼好动的。四匹幼狼各奔东西，寻找有意思的东西去了。紫云和黑桑分头看住三匹幼狼——蓝魂儿、黑仔和双毛，而紫岚独自看守褐璜。

眼看着褐璜消失在不远处的草丛之中了，紫岚却并不怎么担心。它看见附近的长草在抖动，草叶之间有棕色的狼毛，便知道褐璜在附近。那块地方它曾经探查过，没有猛兽金雕，有的仅仅是几只毫无攻击力的野兔、小黄麂罢了，只要那草丛有动静，它就不必担心。

远处传来蓝魂儿得意的叫声，它捉到了一只乌鸦。

褐璜不甘心地把鼻子贴在雪地上，使劲嗅闻所有感兴趣的气味，鼻子被擦冰了，它甩了甩脑袋。它是不相信自己比哥哥们差的，同是重生狼，虽然黑仔、蓝魂儿和双毛十分健壮，但它不差那么多。它遗传了紫云的智慧，它有出众的智慧和计谋，它不认为自己差。

猛然间，它一抬头，一头与母鹿失散的小鹿映入眼帘，离它仅有十几米。小鹿看见它了，惊恐地叫着，转身甩动着短短的鹿尾巴逃跑。褐璜顿时来了兴趣，二话不说，飞奔过去，一跃而起，狂嗥着扑倒小鹿，一口锋利的狼牙准确地嵌入鹿的喉管。鹿的喉管被狼牙刺破，热腾腾的鲜血流了出来，小鹿哀叫着，试图用自己弱小的蹄子反抗，但显然毫无用处。它的喉管已经被撕裂，鲜血已经流出，它的后腿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便成为了狼的食物。

小鹿再也没办法阻止这匹贪婪吞咽着鹿血的狼了。

褐璜饱饮了一顿鹿血，胃暖融融的，它甩了一下狼毛，舒服地离开了小鹿。它用鼻子试探出小鹿已死，兴奋不已，扬起头发出清亮的嗥叫。

褐璜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许是碰巧路过，许是埋伏在这里，就等着这一刻，反正不是什么好事情。

很突然地，一只狼从背后呼啸而来，很准确地一头撞翻它，速度快到它甚至都没有看清对方的毛色。它暗暗吃惊，试图用爪子攻击，但是因为重心不稳，栽倒在冰冷的雪上。对方却没有伤害它，连它的毫毛都没有碰一根，反而一扭头，把雪地上的死鹿拖走了。

褐璜愤怒地一跃而起，刚想夺回猎物，待看清对方的身份后，它不由得愣了一下，有点犹豫了。

对方是母狼雅雅的宠儿狂风！

公狼狂风是雅雅最为宠溺的狼儿。一窝狼崽出生半年，狂风就咬死了最小的弟弟。因为弟弟长得酷似洛戛，所以雅雅不但没有惩罚狂风，还幻想着被咬死的狼弟弟是真正的洛戛，而它的狼儿成为狼王。打那以后，雅雅对狂风更加宠溺，秋末冬初食物匮乏，许多狼都在饿肚子时，雅雅甚至不惜偷偷地咬死剩下两只狼崽里的妹妹，来填饱狂风的肚子。狂风就像是超狼，不仅自学成才成年狼的狩猎技巧，手法也十分高超。它一只眼睛不知为何在狩猎中被公羊角挑瞎，成为独眼狼，也是它一生的耻辱。

它褐璜是有尊严的，它是狼，血统纯正的狼，不是围着主人讨好献媚的狗，它不能无缘无故被抢夺猎物！

褐璜的一双狼眼愤怒地要迸出火花，牙齿咬得咯咯响，它拔腿就追。

狂风叼着小鹿跑不快，褐璜很快便追上了，公狼狂风吐掉嘴里的小鹿，冷眼直视，准备应战。

——欧，你凭什么抢走小鹿！

褐璜厉声咆哮质问，而对方不予理睬，眼睛直盯着它看，好像在打量。

一瞬间，狂风狼如其名，如狂风一般冲到它身旁，它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喉管，却忽视了颈侧，被撕掉一大块皮。它猝不及防，痛叫一声栽倒下来。

远处的紫岚听见了褐璜的痛叫声，心中犹然紧张起来，它使足全力狂奔过去。但愿不要出事！紫岚默默地祈祷着。远处，黑仔霎时间意识到小跟班褐璜出了事，嗥叫吆喝着蓝魂儿和双毛，三只狼急匆匆地追了上去。而紫云和黑桑分工行动，黑桑过去帮助褐璜，紫云一转弯拐进森林。

褐璜根本打不过一只如成年狼一般可怕的狼，它哀嚎着，退却着。它尝试过反击，但是仅仅是在对方身上抓几道血痕。狼血染红了雪，它支持不住了。

紫岚和蓝魂儿赶到时，狂风已经撕开了褐璜右前腿的一大块皮肉，骨头也露了出来，褐璜的嘴角不知何时也被狼爪给狠狠撕烂。紫岚愤怒地朝对方进行反击，却来不及看清楚对方的模样，就被咬下一嘴狼毛。

蓝魂儿、黑仔和双毛围在狂风的旁边，黑桑和紫岚两匹狼也包围了过去。待狂风看清自己的处境后，不禁害怕地发起抖——它已陷入了五匹狼的包围中。

狼的战术就是群体战斗，一旦落入狼的包围圈，结局非死即残。狂风瞬间意识到，自己已落入这样的包围圈。它眼神中露出了一丝惊恐，现在只能反击，它还不想死！

五匹狼沉稳地一步步靠近过来，包围圈越来越小，狂风也越来越慌张。它绷紧肌肉，扫了一眼，选择不那么强壮的黑仔下手。狂风狂嗥着扑向黑仔，希望黑仔能够害怕它的攻击，从而退却。

哪知黑仔根本就不怕死，直直地迎着狂风尖厉的爪牙，露出一口利齿，直逼向狂风的脆弱处——咽喉。

狂风措手不及，不得不临时切换战术，用狼头抵挡撞向黑仔的脑袋。狼头坚硬，锤子有个别名“榔头”，就是从狼头演化过来的。黑仔和狂风相撞，双方被撞得头一阵发晕。狂风没想到，黑仔即使被撞眼冒金星，仍扑向它的咽喉，它来不及防备，被黑仔锁住了咽喉。

眼见黑仔得手，剩余四匹狼也飞扑上去，一狼一口咬住狂风的一条狼腿。黑仔一用力，狂风只觉得咽喉被咬断了，一阵痛快，热腾腾的血液流了出来，身体软绵绵地栽倒在地……

黑仔仍觉得不解气，在狂风的身体上狂撕滥咬一阵，然后把那张狼脸狠狠踩了几脚，这才从狂风身上跳下来。

紫岚仔细查看了褐璜的伤势，其他地方有大大小小的伤口，都算轻伤。那条右前腿伤得最重，已经被咬断了，褐璜往后的日子只能做三条腿的跛脚狼了。它舔着狼儿的伤口，心疼地想。

紫云从森林中跳了出来，嘴里已衔着几株草药。紫岚认得，那草药涂抹在伤口处，可以防止伤口发炎感染。

紫岚接过了草药，将草药嚼烂。草药又酸又涩，嚼在嘴里，像两足行走的人类吃黄连。为了狼儿，它什么都能忍受。紫岚忍住了草药的酸涩。

紫云嗅了嗅褐璜的右前腿，意识到这条腿已经没救了。它眼神凝重地再次嗅闻，然后闪电般咬下了那条残腿。褐璜因为腿的疼痛惨叫着。

紫岚虽然心疼狼儿褐璜，但是也知道这是必然。狼需要健全的腿捕猎，哪怕只有三条腿健全着，也都比拖着残腿强。紫岚想起了古戛纳狼群狼王史册里的狼王灰满，灰满当时残疾了两条腿，是靠着母狼黄鼬驮着才得以重登王位。

紫岚走过去，将嚼成烂泥的草药涂抹在褐璜的伤口上。褐璜呻吟了一会儿，感觉伤口不那么痛了，挣扎着爬起来，慢慢爬到一头死鹿旁边，发出胜利的一声嗥叫。众狼目光循声而去。

那是它第一次独自捕获的猎物，它终于可以证明自己不比别的兄弟差了。享受着母亲温暖的舔舐，褐璜将猎物撕开，大口吞咽。其他三匹小公狼只是默默对视了一眼，并没有去抢。

那头鹿还很小，很快就被吃光咽尽，只剩下几根啃不动的骨头。

黑桑发出了召集的叫声，吃饱了，喝足了，天色已晚，该回狼群了。

紫岚陪在一瘸一拐的褐璜身边，心里算是五味杂陈，命运为了让它屈服，真是不择手段哪。但它紫岚，是永远不会屈服的。

呵，命运，你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