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宝石

这是一个月光过于明亮的夜晚。

路以嘉与黑漆漆的墙壁整整对视了一分钟，才勉强找回状态，他摇摇头，脑海中浮现方才梦中的景象，不禁莫名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他是被硬生生冻醒的。天气早已入秋，打开废弃仓库里那扇仅有的同样破旧不堪的小窗户时，他总能明显感觉到那些冷冽的风正叫嚣着扑面而来。

此刻，那扇小窗终于败倒在狂风下，被汹涌的气势猛烈推开以至于直直地撞上了灰白的水泥墙，发出一声刺耳的呻吟。

而路以嘉梦中的那个黑影，还在断断续续地嘶哑着：“……你死了……你已经死了……把你的灵魂给我……”

他刷的一声惊醒，额头所渗出的细密汗珠随着寒风消失在夜色之中。借着月亮照射进来的光，他发觉角落里似乎有什么在隐隐闪着忽明忽暗的光芒。

他伸手摸索了一番后将光源拾起，那是他在古董店顺走的一颗暗红色宝石，此刻正乖巧地趴在他的手心处，像一只发着光的小萤火虫。

路以嘉的职业是个宝藏猎人——当然这些都只是他的自夸之词。或许用更普通更平常的说法，他的职业，是个小偷。

但他并没有因此感到丝毫羞耻，以至于在他莽莽撞撞的十六年生涯里，对任何道德以及法律意识都表现得极为拙劣。他生性喜爱一些闪闪发光的宝物，因此总是自诩为宝藏猎人。

而就在昨天，当他悠悠然踱步进入古董店，又碰巧发觉那抹耀眼的红色时，也就理所当然地把它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但是，他从未见过有哪颗宝石会一直断断续续地发着光，而随着光亮逐渐强烈，手心处也随之传来滚烫的灼烧感。

那仿佛火蛇上身一般，他下意识甩开手，红宝石滚落至冰凉的积满灰尘的地上，于月光下投射出一段浅浅的影子。

路以嘉睁大眼睛，若不是对自己的视力极度自信，他绝对会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或者说，他绝对会以为这个梦还远远没有醒——

那诡秘的暗红色之中，封存着一只小小的蝴蝶。

蝴蝶被红色牢牢困住，全然看不出从前的颜色来。此刻，它带着迷人花纹的美丽翅翼同样呈现出刺目的血色，就这样毫无遮拦地映刻在路以嘉视网膜中央。

应该是某个标本。他在心里这样想。

剧烈的咆哮声将寒气从无法闭合的窗口带进来，它们飞快地钻进路以嘉全身上下各个神经，引得他不自觉打了一个冷颤。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样在寒风中睡个好觉。他以食指不断按揉着太阳穴，感到前所未有的困扰。

突然，一个奇妙的想法流星般掠过他的脑海，他伸手摸了摸散发着微弱光芒的蝴蝶宝石，似乎没有刚才那么烫了。

这使他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欣喜起来。二话不说捞起宝石便抱在怀里，怀中的小蝴蝶血色的触须也便异常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但比起这些微弱的光亮，他果然还是更畏惧寒冷。此刻，呼呼作响的狂风为暗红色的温暖所驱赶，路以嘉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然而很多年以后，他或许会后悔今天自己所做的选择。或许会觉得，他应该在踏进古董店前先一步冻晕在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