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歌行之一世安（119）

穗禾闭上眼，藏起眼中的无力感，似有些认命般。

“我与你父皇有一个交易。”她睁开眼，看向萧瑟，“以你现在的实力，即便你再有天赋，也不可能在短期内破镜，达到破碎虚空的程度。所以此行于你而言，必然九死一生。”

萧瑟没有应声。

事实上，在场的几人都心知肚明，一旦离开北离，去寻那所谓的仙山，这北离的那个位置将再与他们无缘，以前的一切部署都将灰飞烟灭，即使侥幸真如了意，回来也早已尘埃落定。

“所以穗禾姐姐，你和萧瑟的父亲交易了什么？”艳彩问道。

穗禾看着萧瑟说道：“传位萧瑟。”

萧瑟猛地抬头，忽而皱眉，“父皇不会同意的。在北离风雨飘摇之际，皇权更迭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穗禾扬唇笑着看向萧瑟，“夫君，您刚刚说什么？妾身没有听清。”

糟糕！说滑溜了！

萧瑟眼神飘忽，静默在几人中蔓延。

穗禾哼了一声，才接着原来的话题继续说道：“他确实没有同意，甚至还说了很多让我格外生气的话，生气到让我想要一扇解决了他。”

萧瑟：“……”

他父皇究竟说什么了？

“你没把父皇如何吧？”萧瑟着急问道。

穗禾横了他一眼，“他得庆幸他是你的父亲。”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便是她再不喜，可看在萧瑟的份上，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只能妥协，除非她可以完全忽略萧瑟的感受，完全不在意萧瑟的看法。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曾经斗姆元君劝她的这句话，看似简单，可纵观红尘之人，能做到的又有多少呢？

“所以，明德帝许诺的究竟是什么？”无心问道。

穗禾回过神，半敛着眸，“名声！萧瑟的名声。”

她抬起头，面色有些复杂：“如果没有我，你大概会轻松很多。至少不会像如今这般，受你父皇的猜忌，更不会……”

“穗禾！”萧瑟突然打断她的话，见她似被自己的声音吓住声般，才缓了缓声音，“我认识的穗禾不是这样自怨自艾的穗禾。”

他皱了皱眉，“所以父皇还和你说了什么？”

穗禾扯了扯嘴角，半敛着眸，事实上，她虽然看不上明德帝，但他的话终究是在她的心里落下了痕迹。

作为堕落的神灵，即便不复往昔，可也不是凡人力量所能及之。可萧瑟不惧于她，因为他们是夫妻，无心也不惧于她，因为他们是朋友。

他们分属种族不同、寿命不同等、力量不同等的群族，可却也能因爱、因情平等相交。

所以仙神真的高于人类吗？仙神真的无所不能吗？人族真的无所能也吗？

如果仙神无所不能，她为何会落于此地？如果人族真的无所能也，为何无心能看出她的心思，萧瑟也能看出她的心思，明德帝似乎……

穗禾心间一颤。

心头如就被浓雾围绕，忽被拨开的清醒。

“这皇位，究竟是你为萧瑟所求，还是为你自己所求？”

之前忽视的点，此刻竟一下子醒了过来。

“穗禾，怎么了？脸色怎么突然这么难看？”萧瑟牵住穗禾的手，那是一片冰凉的寒意。

你父皇好像知道了……穗禾张了张口，却是一点声都没有发出。

那一刻，她似有所悟，好像忽然对那三个问题有了答案——不！

一点明悟刹那涌上心头，穗禾缓缓抬头，看向萧瑟几人，她想起了昔年在上清天听过的一个故事。

有信众问禅师：“妖亦可成仙成佛吗？”

禅师不假思索答道：“不可以！”

信众疑惑甚至有些恼怒，追问道：“佛说‘众生皆平等’，又曾言‘万物皆具佛性’，何以妖不能成仙成佛？”

禅师淡然言道：“当汝问及妖是否能成仙成佛时，就已经对妖生有偏颇。汝既已生偏颇，那妖当然不能成仙成佛。”

无论仙神或人，一旦对一件事或某个人物生有偏颇，便再无法客观地评价或看待这一切。

所以如艳彩昔日所言，天道之下，万物一般，众生平等。神非无所不能，人亦非无所能也。于人，神更非能轻易操控。

想通这一点，穗禾周身气息陡然一变，虚妄中，似有什么突然解开。

元婴、化神、练虚、合体、大乘……穗禾的气息和修为不断的攀升，直至停在了大乘后期，而此时她的脸上早已惨白一片，双目紧闭，细密的汗不断从她的额头溢出。

“穗禾！”萧瑟惊得就要靠近，却被艳彩突然拉住。

“别过去，她在悟道。”

“悟道？”萧瑟反问。

倒是无心一下子想起了什么，说道：“萧瑟，你还记得当初雷无桀说过的话吗？”

修真分九境，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练虚、合体、大乘、渡劫。这九境每三境又为一个分水岭，元婴起往上，修士修炼更重要的是靠己悟。有的人一个想法间便能悟得真谛，直接跨越一个境界，有的人终其一生，也难得一悟。

经过无心的提醒，萧瑟很快也想到了昔日雷无桀在于阗国的那番解释，心终于有些安了下来。

他紧紧地盯着穗禾，直到她睁开眼，先艳彩一步递上帕子。

“穗禾……”

“萧瑟，我突破了。”

穗禾嫣然一笑，三人发现她的气息相较于以前沉敛了不少。

在萧瑟的搀扶下，她站起身，走到艳彩面前，四目相对，穗禾最先叹道：“我总算明白你说的人族受天偏爱了。”

往日修为寸步难进，不过是想明白了人族立于世的意义，便一下子突破往日的桎梏，当真是……

穗禾笑着摇摇头。

“所以你的恨也放下了些吗？”艳彩问道。

此话一出，萧瑟和无心都是一愣，不解的看向她，只有穗禾明白了她的话。

人族如此受天偏爱，那昔年花界为先花神梓芬举丧，十年敛蕊不开，人间生灵涂炭，天道又怎会放过花界，放过这孽缘的延继者锦觅。

所以即便没有穗禾，那锦觅终究也不会得善果。她只要好好看着她如何还那滔天因果罪孽就是。

其实这个道理早在雪月城百花会时，穗禾就隐约探得，只可惜那时锦觅和旭凤的出现，刺激了她，让她下意识忽略了这一点，执念入心，这才有了后来的她。

“萧瑟，幸好有你。”穗禾突然扭头看着萧瑟说道。

穗禾曾有两个执念，一是旭凤不爱她，二是锦觅是造成她前世结局的因。

前一个在雪月城萧瑟为她挡旭凤杀意时已消，后一个亦是因为萧瑟。

当然，后一个属实是牵强了些，可如今在萧瑟坑中越陷越深的穗禾就是狠狠认定了这一点。

看着穗禾又走进另一个死胡同的艳彩无奈又暗叹一声。

但看在虽然不明所以但依旧因穗禾之语而有些得意的萧瑟，艳彩扶了扶额，好歹这个比上一个靠谱！

——*未完待续*——

题外话补6.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