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歌行之一世安（96）

千金台，天启四大赌坊之首。

之所以号称千金台，是因为在赌坊的正中央有一座由千金打造的高台。

而能踏进千金台的，上至萧氏贵胄，下至富贾豪商，同样的，在这里，没有身份高低贵贱，无论是谁，输了钱都只能乖乖认栽。

随着永安王萧楚河回到天启，准备在千金台设宴的消息传出，千金台的生意愣是又上了一个台阶。

每日不过午时，整座赌坊内就已经人声鼎沸。纸醉金迷的奢华与糜烂，让人仿佛不是身处天启，而像是身处三顾城的美人庄。

千金台楼下是赌坊，楼上是清雅的厢房。

这天，萧瑟带着穗禾，在一个名叫“九爷”的人的带领下，到了楼上厢房。

此时厢房中央正坐着一个穿着华服，腰间绑着银腰带的富态男子，男子两侧还站着两个绝色的女子，在为他斟茶摇扇，偶尔耳边还能传来隔壁厢房一些吱吱哦哦的不雅声。

穗禾似笑非笑地睨了眼萧瑟，“听说永安王以前是这里的常客。”

萧瑟扶额，“误会，都是误会。”

穗禾嗤笑一声，也不看他，萧瑟叹了一口气，在富态男子打趣的眼神中，牵住穗禾的手，又见她要挣脱，连忙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好穗禾，这在外面呢，给点你夫君面子吧。”

说完，萧瑟才看着富态男子，声音恢复了正常，向穗禾介绍道：“穗禾，这位是千金台的二爷。”

话刚落，就见那二爷笑了笑，“六皇子，一别四年，没想到如今不仅名号变了，就连性子也大不相同了，果然，有了夫人就是不一样了。”

萧瑟懒洋洋地笑了下，“二爷倒是还和以前一样，不知这四年可还安好？我这突然造访，可没有扫了你的雅兴？”

二爷挑眉看了他一眼，举起桌上的一杯热茶，喝了一口，才道：“雅兴？品茶的雅兴嘛？”

原领着萧瑟他们进来的九爷当即无奈低声提醒道：“二爷，你后面的床褥还没收拾呢？”

话音虽然轻，但屋里的人都是高手，自然听得一清二楚。萧瑟和穗禾下意识顺着九爷的话看去，果然看到后面的床上凌乱狼藉。

穗禾只看了一眼，眼前就猝不及防一片黑。

“咳咳。”二爷清了清嗓子，装作没听到九爷的话，也没看到萧瑟的动作一般，轻轻将面前的茶杯往前推了推，“六皇子，喝茶……嗯？还是永安王殿下，喝茶？”

“叫我萧瑟，我现在叫这个名字。”说完，萧瑟又看向九爷说道，“能否请个人先收拾下，毕竟我夫人还在呢！”

刚说完，萧瑟脚上就是一重，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萧瑟也没有松开手，而是等到屋子里重新被收拾干净后，才松开。

“你的来意我也明白，不过别怪我不帮你这个忙，实在是我这个千金台只是个赌坊，不是酒楼，以你宴客的标准，一场宴席怎么也要一天的时间，从午后到夜半，我这一天不能开张，你知道损失多少钱吗？”赶在萧瑟开口前，二爷就抢先一顿输出，直接拒绝了萧瑟的来意。

萧瑟叹了一口气，“我自是知道，可我帖子都放出去了，何况你哪里就缺这点钱？”

二爷一愣，随后连忙一摆手，无奈道：“那也得给点钱啊，食材也不便宜啊。”

萧瑟笑了笑，也不着急，给二爷倒了一杯茶后，才慢悠悠说道：“你不是喜欢我的雪落山庄吗？”

“你……你愿意给我？”二爷顿时喜笑颜开，也豪爽了起来，“也是，你现在有了永安王府，不需要住那儿了。那庄子也不便宜，我再补你十筐明珠！”

“天启的这间我还要住，不过在金陵城外不过百里，我有一处宅子，背靠青山，面朝绿水，极尽风雅之气，雪落之时，风景堪称绝世。也叫雪落山庄，我把它送你。”萧瑟说着，悄悄朝穗禾眨了眨眼睛。

穗禾当即明白了萧瑟的打算，心中也顿时被萧瑟的不要脸惊了。

就金陵城外的那个破破烂烂的客栈，骗了人一场上好席面不说，还让人倒贴十筐明珠。

想一想，上一个这样的冤大头还是雪月城一月付八十万两给萧瑟的枪仙，而上上个冤大头则是送给萧瑟孔雀翎和寰谛凤翎的自己。

穗禾：“……”

就这样，穗禾眼睁睁地看着某个冤大头豪爽地拍板“成交！”，与对冤大头难得的怜悯不同，亲眼见证萧瑟给旁人下套的穗禾对萧瑟复杂极了。

一直到回府，萧瑟唤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穗禾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终于她拧起眉，看向萧瑟沉声说道：“我一直知道你很聪明，无心说你心思深沉，满腹算计，而我也是，所以其实我们并不适合。可也许是你往日慵懒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我一时倒并不把无心的话放在心上，甚至不以为意。”

萧瑟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她，也不出声，就这么定定地看着穗禾。

突然，穗禾浅浅一笑，声音有些淡，“我一直以为我能掌控你，可是今日才发现，我还是低估了你的聪慧，而今日的你也和往日的你大不相同。”

她停顿了下，眼中既有欣赏，又有自嘲。

“天启六皇子，果然名不虚传。”

萧瑟默了默，良久，他忽然叹了一声，而后一下子将她扯进怀里。

“你是不是想问，我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和叶若依的事？”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穗禾身侧的手蜷缩起来。

他果然知道！

穗禾也说不上来此时的心情。

此刻的心跳得有些急促。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恨？”

穗禾的声音微颤，可当她从萧瑟的怀里退出时，脸上却依旧是一片平静，既没有慌张，也没有心虚，活像是个没心肝的无情人。

萧瑟很气，也很无奈。

他猛地俯身低头，狠狠咬住她的唇，直到咬出血珠来，才被穗禾猛地推开。

“萧瑟！”穗禾狠狠地擦着唇，狠狠瞪向萧瑟。

萧瑟却毫不在意般的笑了笑，伸手拂过穗禾耳边的碎发，叹道：“穗禾还是那么嚣张高傲，哪怕做错了事，没理的仿佛也是别人。”

“我确实早就知道，一开始也确实觉得穗禾你太可恨了些，一边逼我直面我不想面对的选择，一边又背着我悄悄打起别的算盘，所以才有了雪月城那次不管不顾的出走，不仅是因为前几天晚上的争吵。”

萧瑟的手一点点抚过穗禾的眉眼，翘鼻，红唇，直到目光落到她的手腕，顺势一拉。

突如其来的亲吻似暴风骤雨，让人措手不及。他重重碾过她的红唇，吸食着她唇上的血珠，仿佛在品味着美味珍馐般，许久，两人才喘着粗气分开。

额头相抵，萧瑟似对穗禾说，又似自言自语般说道：“穗禾啊，萧瑟栽了呢，所以你瞒着我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不过……”

他伸出手，拇指指腹擦过她的下唇，眼底一丝阴翳和晦暗很快闪过。

习武的指腹带着糙砾，引得穗禾浑身一颤。

最后落到她的心口上。

“穗禾的这里从今日起，只能有萧瑟一人。”

穗禾脸顿时一沉，猛地推开萧瑟。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萧瑟笑了笑，“穗禾，没有爱，哪来的恨？”

穗禾闭了闭眼，又睁开，半敛着眸，让人看不起她眼底的深色。

“萧瑟，我确实不爱那个人了，从他杀了我两次起。之所以想要回去报复他，是因为我死的太惨，又太不甘心了。”

“你知道为一个人倾尽天下，甚至杀了疼爱自己的亲人，却依旧换不来那人半刻回眸的痛苦吗？萧瑟，我知道。”

“你知道血肉被人一点点啃食的痛苦吗？萧瑟，我知道。”

穗禾抬起头，嘴角讽刺一笑。

“我恨那个人，不是因为我爱他，而是因为痛彻心扉地悔悟后，我无法原谅曾经因为他而犯下许多过错的自己，可我无法将愤怒和怨恨发泄在自己身上，我找不到宣泄的出口，那我就只能发泄在那个让我犯错的人身上了。”

说到最后，穗禾眼底是一片猩红。

“萧瑟，我的前世就是这样一个不堪的存在。甚至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早早就学会了虚伪的面具，我知道只有我不断地往上爬，一步，一步，一步地爬上最高处，让所有人仰视我，才不会有人欺负我。”

“如果能做一个天真单纯的人，谁又愿意做一个心思恶毒的人。萧瑟，我没有选择。”

泛红的眼尾，哀戚的面容，晶莹的泪充盈在眼眶中却倔强的不愿落下来。

而萧瑟也早已被她的话惊得瞪大了眼睛。

被人啃食？

为何他上次并未听艳彩姑娘说起？

喉间一痒，心像针戳般刺痛。

“……你该早些告诉我这些的。”他的声音有些艰难嘶哑。

穗禾却自嘲一笑，没有应答。

萧瑟看着她这模样，一下子反应过来。

是啊，以穗禾的性子，又何屑于示弱于人。

心疼让萧瑟下意识抱紧穗禾在怀里，似安慰，又似自责，他低声道：“穗禾，是我错了。”

终究又还是萧瑟先低头了。

怀中，穗禾的嘴角勾了勾，很快又隐而不见，快得仿佛是错觉一般。

哪，优秀的猎人总是以猎物的形式出现，当猎人以为自己是猎人时，实际上在猎物的眼中，猎人也是猎物。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