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歌行之一世安（52）

说起雪月城外新娘被劫一事，其实倒真是萧瑟和无心误会穗禾了。

劫亲虽确有其事，但是劫亲之人却不是穗禾，而是另有其人，这事还要从昨日穗禾莫名气恼冲动下，愤而离开雪月城说起。

艳彩循着穗禾的气息找来，是在距离雪月城百里外的小镇上一家酒肆中找到的穗禾。

寻到她的时候，穗禾面前的桌上已然放着三四瓶小酒壶，其中一瓶开了盖，而穗禾正一口接一口不停地喝着，大有借酒消愁之势。

见艳彩到来，穗禾随手一指，一酒壶便落到了艳彩手中。

“这酒尝着味道还不错，没想到这人间竟也有这样会酿酒的人。”艳彩轻抿了一口，“穗禾姐姐今天不开心吗？”

穗禾没有回答，白皙的脸上红晕已经染开，一双水眸迷离飘渺，她一手托着侧脸，一手挑着酒瓶，嘴唇微微翕动，似乎在说什么，却又有些含糊不清。

艳彩凑近了几分，这才听清她念叨的似乎是一个人名。

旭凤？

艳彩眉间松怔，有些疑惑，又有些惊讶，毕竟她以为看穗禾那些表现，她应当是喜欢萧瑟的。

艳彩举起酒壶又饮了一口，看着身侧已经醉过去的穗禾无奈笑了笑，抬头望月，今日的月亮可真圆哪，像极了她梦里的那一轮。

艳彩取下腰侧的短箫，飞身而出，一跃至屋顶坐下，纤长的指尖拂过短箫的身，踟蹰了一会，她闭上眼睛，欢快悠扬的箫声倾泻而出。

你到底是谁？

脑海中，自己仿佛和另一个看不清人脸的人一起坐在弯月上，吹着同样的曲子，那是一种幸福的感觉，既觉得熟悉，又觉得陌生。

眼底一抹白闪过，艳彩回过神，不知什么时候，穗禾也来到了屋顶，站在屋檐的另一边，对月忘乎自我般翩翩起舞。

艳彩箫声微顿了下，下一刻她敛眸一笑，收起心神，闭上眼，重新换了首曲子。

“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穗禾来到艳彩身侧坐下。

“你没醉？”艳彩惊讶。

穗禾笑了笑，“就这么点酒，还不足我曾经知道旭凤和锦觅双修的那天喝的多。”

“旭凤……就是穗禾姐姐曾经喜欢的那个人吗？”艳彩问。

穗禾点点头，许是月色正好，又许是酒的影响，让穗禾有了诉说心事的念头。

她絮絮叨叨了很多，既包括了她对旭凤爱慕的一生，也包括了旭凤和锦觅之间的所有恩怨纠葛。

最后她抬头望着那轮弯月。

“我不明白我爱了他一辈子，为他付出了一辈子，结果却换来了那样的结局。我做了许多坏事，可却从未对他做过一件坏事，他如何能那样狠心？便我不是他心上人，可我喊了他三千年的表哥，难道竟一点情分都不剩吗？”

“他总说是锦觅救了他，可却忘了杀了他的，也是她。是我将他的一缕心魄藏于我的心间，带着他的残魂躲躲藏藏。”

“我更不明白的是，他的母亲逼死了锦觅的生母，又被锦觅的话逼死，如此的……父母深仇大恨，他们竟也能抛却，毫无负担在一起，若是有谁阻止他们在一起，便是心机深沉、心思恶毒之人？哈哈……可笑！”

一柄羽扇猛地从她袖子中飞出，带着主人的愤怒，将对面的屋檐击下一角。

泛红的眼尾一滴泪落了下来，穗禾闭了闭眼，仿佛又身回到了前世最黑暗的那一天，血肉在那两张令人生厌的口中撕咬，发出咀嚼的声音，真疼哪！

“为什么会喜欢旭凤喜欢到疯魔的地步？”穗禾听到艳彩这样问她，然而她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到答案，最终她一脸茫然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了。”

“那……”艳彩顿了顿，“你还爱他吗？”

“爱？”她反问，嘴角带着讽刺的笑意，良久，她才慢慢收敛笑意，“不爱了。”

简单的三个字充满了凉意。

倘若她现在对旭凤还有情感的话，那么这份情感只会是恨，无穷无尽的恨，恨得快要把她逼疯了。

“那……萧瑟呢？”艳彩又问。

恨意顿时如潮水般退去，乌云散开，一丝阳光透过云层洒了下来。

穗禾蜷缩了下手指，不敢回答这个问题，又或者说她也不知道究竟她对萧瑟是什么样的感觉。

爱萧瑟吗？

可经过爱旭凤却落得粉身碎骨的结局，她好像已经不敢爱了。

不爱他吗？

可听说他身边有其他女孩出现，猜到司空长风的意图时，她又是那样的愤怒。

最终她叹息了一声，说道：“这个问题我还是不知道。”

“他很担心你，如果无心拦着，站在这里陪你的应该会是他。”艳彩笑道。

穗禾眉间一怔，“是吗？”

“当然，就连我这个以前并没见过萧瑟的局外人，今天都一眼瞧出了……他看向你的眼睛里有星星，不管在场的有哪些人，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穗禾姐姐你的身上。”

艳彩笑了笑说道：“穗禾姐姐，萧瑟和我们不一样，他的人生并没有太多的来日方长，我娘以前总和我说一句话，今天我把这句话送给穗禾姐姐，‘岁月苦短，当珍惜眼前人’。”

说完她拍了拍穗禾的手背，“时间不早了，我去对面客栈定两间房间，今晚先好好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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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彩不知道昨晚回去后，穗禾有没有想通，但次日一早，看穗禾嘴角含笑，一身轻简白底粉衬红裙的模样，便能看出来她今日似乎心情好转了不少。

“昨日还不觉得，今日瞧着，这镇上倒是挺热闹的。”艳彩夹过穗禾递过来的一个灌汤包，在上面戳了个筷子粗细的小孔，低头透过小孔轻吸尽灌汤包里的汤汁，才抬起头来打量着四周说道。

一旁经过的小二听到了她的话，停下了脚步，“这位客官说笑了。我们镇上也不是日日都这么热闹的，往日里街上能有今天这样一半的人就好了。这不，今日早上，雪月城棠樾居的千金出嫁队伍经过我们镇上时，洒了一路的喜钱，这才将大家都早早引了出来。不过话说回来，雪月城棠樾居的老板可真疼女儿啊，每经过一处有人的地方就这般大把撒钱，当真是半点不心疼钱的。”小二感叹道，“也对，我要是有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她嫁的人还是皇城有权有势的人家，我也定是要多疼几分的。”

小二的脸分明才十几岁的稚嫩模样，说出来的话却是那般老气横秋，看得穗禾和艳彩两人直乐。

“还不止呢！”旁边有其他客人笑着插了话进来，“据说那位新娘子小时候刚出生的时候，棠樾居的老板愣是翻了三个月的书才起好了名字，叫，叫……奥，锦觅。”

话音刚落，穗禾脸色突然一变，她猛地起身，“你说新娘子叫什么？”

“锦，锦觅。”那客人被穗禾的模样吓得后退了一步。

“穗禾姐姐！”艳彩只觉得眼前一花，眼前哪里还有什么穗禾。

连忙掏出一锭银子扔给了小二，追着穗禾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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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朝暾初露。

距离雪月城百里外的歙县郊外树林里，红色喜嫁队伍正行着，只是突然天际那轮红日似乎活了一般，裹着火烧红云越来越近，看的人目瞪口呆。

转瞬间伴随着一声啼鸣从红云中传出，一只七彩流转的鸟儿自天地交界之际展翅飞出，尾长八尺，霞光绚丽。

随后一阵狂风大作的慌乱后，树林里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大红鸾轿，没多久，一灰色身影抱着新娘缓缓自半空中盘旋落下，唯美极了，但同样的也碍眼极了。

“谁？”一声喝叱，伴随着掌风袭来，穗禾侧身一闪，躲过袭击后，才从树后低着头慢慢走了出来。

“表哥，好久不见。”穗禾抬起眸，那双宛如一湖秋水的眼眸似漫不经心般瞧了眼新娘子，惊得旭凤下意识将她藏到了自己身后。

“穗禾！你怎么会在这？”旭凤一脸戒备。

穗禾瞧着他的动作，脸色越发冷冽，倏然间，她嫣然一笑，“这自然是托了表哥的福，穗禾才得以来这儿呀！”

说话间，她突然伸手往新娘抓去。

旭凤连忙右手扬起，拂向她脉门。

穗禾一边飞身后退，一边娇笑说：“表哥还真是护得紧，如今穗禾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浊世茫茫，轮回路险，重生难得，今生既得，穗禾自当格外珍重。所以过往种种早就随风而散了，表哥大可不必这么紧张。”

话虽这么说，但还没等她说完，穗禾突然玉足点地，身形借助身后的树稳住，随后玉掌一翻，沉到旭凤攻来右手的下方，曲指反弹往他的脉门。

旭凤当即曲起手掌，以掌背反拍往她的弹指，而后五指成爪，汹涌暴戾的净火从掌心倾泻而出，直扑穗禾而来。

太弱了！旭凤脸上并不将穗禾放在眼中，尽管他也惊讶穗禾的真身，可交起手来才发现她的修为连个地仙都撑不上。

“穗禾，我不计较你之前之过，你若再纠缠，别怪我不客气了。”

旭凤一掌挥出，穗禾立时倒飞了出去，身体撞在树上，又“砰”的一声落地。

一口血吐出，穗禾吃力地抬手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旭凤！”

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一抹红色，心中越发生恨。只是刚起身，还没等她有动作，眼前旭凤又是一掌挥出，穗禾惊得瞪大了眼，一抹绝望和恨意席卷全身。

就当她以为要命丧于此时，眼前突然一花，不知何时身侧多了一个人，下一刻，铺天盖地的红色遮住了她的眼睛，粘稠带着温度的液体沾了她满脸。

时间仿佛一下子停止。

怀里落下的重量让穗禾脑海中片刻的空白。

是萧瑟！

她僵硬地一点一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拂过他的嘴角，只一瞬，似被什么灼烧到一般，又猛地缩了回去，心跳得厉害。

“萧瑟！”穗禾反应了过来，声音尖锐又疯狂。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眼角悄悄划过眼泪，面上触及的温暖，让她一瞬间崩溃，这一刻，穗禾突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惊慌。

她泣不成声，却见他虚弱地笑着，手极尽温柔地为她擦着眼泪。

“别，别哭！”他刚断断续续说了一句，猛地又呛出了一口血。

琉璃净火本就是上神之下都忌惮的存在，何况萧瑟还只是一个凡人。

穗禾感觉到他的气息在慢慢消亡，可都到这一步了，分明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却还惦记着安慰她。

抱着萧瑟，穗禾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无尽的悔恨充斥着她的胸腔。

都是因为旭凤！

穗禾愤怒抬眸，那个曾经她辜负了所有人也从未辜负他的人，此时却正抱着另一个惊慌失措的女人轻声安慰着。

就在他出手重伤了又一个真心待她好的人后。

半晌，穗禾突然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她大叫了起来。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两道惊呼：

“萧瑟！”

“我的老天爷，我不就是又回去接了一个你么？这位萧公子就一会功夫把自己折腾成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