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华胥引：君拂（44）

从乐陵御剑回姑苏，以蓝忘机的修为不过一二时辰的功夫，秦苍业所言之事甚大，再结合平日里宋凝时常对时局的分析教导，让他嗅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但未等他开口，蓝曦臣便打断了他的话，“忘机，不必多言，我已知晓。”

“兄长？！”蓝忘机闻言瞳孔微缩，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微微蹙眉，“兄长，可又是梦中所见？”

对于蓝曦臣的预知梦，蓝忘机和其他人一样，最初只是以为他过于忧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但后来发生的许多事，从云深不知处被温晁火烧，再到射日之征，最后到魏婴失丹，一件件原本只是蓝曦臣梦中的事，都在现实一一实现。

到如今，蓝忘机虽不知自家兄长缘何会有此机缘，但并不妨碍他信任蓝曦臣说的这些事。

谁知这一次蓝曦臣却摇头否认：“并非。”

他的眉间染上了一抹忧愁，在蓝忘机的疑惑中，递上了一封信。

“这是今日一早有人特地送上云深不知处指名给蓁蓁的。”

就在蓝曦臣说话的功夫，蓝忘机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整封信，他抬起头，“兄长，这是……”

“薛洋。”蓝曦臣叹息了一声，说起了阴铁之事，“世人都以为阴铁有四，实际不然，蓝家世代守护一块，大梵山被温若寒拿走的一块，潭州一块，屠戮玄武腹中一块，这四块目前都成为了蓁蓁心脏的一块，那么忘机以为金氏在穷奇道所做的事凭借的那块阴铁又是哪来的呢？”

蓝忘机皱眉道：“薛洋是薛重亥的后人？”

“不知，但同为薛姓，说不得有渊源。”蓝曦臣回道。

蓝忘机再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蓝曦臣自然明白蓝忘机所说的她是谁，面色一顿，记起了叶蓁临走前与他的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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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臣哥哥，你知道什么是长生吗？”

“青春永驻，不老不死。”

蓝曦臣回答这话的时候，叶蓁却笑了。她牵过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

这里承载着阴铁和鲛珠糅合而成的心脏，一颗冰冷又不会跳动的心脏。

她说：“曦臣哥哥，只要鲛珠不裂，我便能青春永驻，不老不死。可是我却不是长生者，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低头一笑，不等蓝曦臣回答，径直说道：“因为我的不老不死是建立在有人愿意和我交易，将他们尘世的寿命卖给我上，我才能一直活着。”

蓝曦臣保持着抬手的姿势，愣愣的看着她，半晌，才道：“我并不知还有这样的细节。”

他想起了孟瑶，“所以你想要……”他张了张口，话没有说完。

在他以往所受的教育中，叶蓁的这种活法违背自然规律，可谓是歪门邪道。

就好比他们好不容易杀死温若寒，结果他居然还可以活过来让他们再杀一次，叫他们情何以堪。

但这件神奇的事归根结底发生在叶蓁的身上，一来想起她因何而死，心中难免有些心疼，二来叶蓁所贩卖梦境收取寿数为报之事，你情我愿，也称不上强取豪夺。

所以只好另当别论，他也说不出指责的话来，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了一句话：“那鲛珠果然是无上的神物，蓁蓁，当时的你可疼？”

叶蓁笑着轻摇螓首，“君师父也曾问过我这个问题，当时我的回答是……不痛。可是如今我想回答的是……很痛！”

她停顿了一下，不知望着何处，声音极低。

“这种痛并非身体肌理上的痛，我已经死了，这不是起死回生，所以醒来的我，不仅身体将再不能成长，也没有呼吸、嗅觉和味觉，不需要靠吃东西活下去，更没有任何疼痛感。”

“所以这种痛是精神上的痛，我漂浮在不属于我的人间，过去的人不记得我，将来的人终将与我擦肩而过，一闪而逝。所以君师父给我起了君拂这个名字，意思便是我这一生，轻若尘埃，一拂即逝。”

万事皆有因果，君师父费尽心思让她复生醒来，也并非是为了什么情分，而是想让她去刺杀另一个人。

这诸般种种，致使她即便复生，得到了常人尤其是君王们梦寐以求的“长生”，也无法潇洒渡日，这便是她的因果。

“现在我有一个机会，只要拿到最后一块阴铁，就可以让我做回那个有血有肉的叶蓁。我想以叶蓁的身份嫁给曦臣哥哥，和曦臣哥哥一起生儿育女，而不是以君拂冷冰冰的活死人身份嫁予曦臣哥哥。”

门外玉兰俏生生立在树梢，枝头花开正艳，而停留在蓝曦臣记忆里的是鼻间的馨香和唇上的一抹娇软。

*

回忆收拢，蓝曦臣神思回到眼前。

“忘机，不管她如何，你总是知道的，为一人而入红尘，人去我亦去，此生不留尘。”

话音刚落下，蓝曦臣心头突然一悸，心钻心地疼，让他下意识捂住胸口，冥冥中似有所感地朝着西南方向低喃了一句，“蓁蓁……”随后踉跄了一步，昏迷跌落进蓝忘机快速伸出的怀里。

“兄长！”